争吵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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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还能再死一次,一定是被瞿应北吓死的。
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就像炸弹一样在我脑子里炸开,被炸得七零八落的意识根本无法拼凑出对这句话的准确理解,我只能迷迷糊糊地问:“什么?”
瞿应北在沙发上坐下,他当过兵,坐姿并不懒散,脊背似乎永远都是直的,说出的话也直愣愣的带着刺,令人讨厌。“什么?你也不想想,关舆都另结新欢了,还有空陪你一个精神病?”
我怔住了,保持着缩在沙发角的姿势,又问了一遍:“什么?”
瞿应北本来就少得可怜的耐心终于告罄,但还和以前单纯的不耐烦不一样,这次隐约带了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瞿楚西,你傻不傻?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关與出轨,不知道他抄你论文抢你荣誉?瞿楚西,你是不是傻?”
我当然不傻,我就是贱,还盼着关與回心转意呢。当然没盼到,我也没力气盼了,一起去死就完事。
这不能被瞿应北知道,他会嘲笑我的,我讨厌他的嘲笑。那种鄙薄的笑一出现在他脸上我就想狠狠揍他一顿。揍不过,所以讨厌看见。
“说话啊?”瞿应北恶声恶气道,“哑巴了?”
“我还能说什么?”我跟他对着呛,丝毫不觉得这种类似小学生赌气吵架的行为幼稚。“你多神通广大啊瞿应北,什么都知道,你还来问我干什么?”
我突然觉得委屈,死了还要被这个讨厌的哥哥讽刺、揭伤疤。瞿应北以旁观者的视角看了我的戏,末了还要说我把自己的人生演得一团乱。他让我觉得自己真的又蠢又弱又贱,简直一无是处。“你非得再来这儿笑话我吗?我都死了!”
瞿应北噤了声,我却越说越来劲,要把这八年里的心酸无奈愤怒痛恨统统说出来。我说我到底活了个什么,谁都看我不顺眼,我自己都嫌自己烦。我说关與对我那么好,我哪舍得离开他。他是渣了我不错,可他曾经让我幸福得好像拥有了全世界。
到最后我自暴自弃地闭上眼:“不是说人死如灯灭吗?反正我是再也见不到他了,他做的那些事就这样吧。”
“……瞿楚西。”瞿应北沉默许久终于开了口,嗓音沉沉,听不出是失望还是愤怒。“你是真的傻。”
我伸展开四肢,脚正好踩在瞿应北腿上,“随你怎么说吧。”
“你他妈听不懂好赖话是不是?!”瞿应北猛地站起来一脚踹在沙发上,我连魂带沙发一起向后滑了一大截,沙发脚和地板摩擦出刺耳的声音。
他踹一脚还不够,拿起平板就要往沙发上砸。我下意识抬起胳膊护住头脸,然而平板没有砸到我,也没有从我身上穿过去。
瞿应北把它扔回茶几上,原地转了一个圈,眼珠浮着暴躁的红色,双眉拧得死紧,抬手朝我这个方向指。
“我告诉你瞿楚西,要是我是来看你笑话,我就不会费劲吧啦地去找证据揭发关與,不会让那篇论文最后署上你的名字,更不会听你出事就跑来找你!”
我不服气,声音比他更大:“那你他妈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跟你好好说个屁的话!你从来不听我话!”瞿应北吼起来窗玻璃都能被震得发颤,“让你喊哥你不喊,让你不跟关與谈恋爱你非谈!让你别乱吃药你偏偏往死里吃!你他妈让我怎么跟你好好说话!”
“我要你管啊!”心脏不受控制地发颤,连带着牙齿、嘴唇都在颤。我意识到刚刚喊破了音,我从没那么大声吼过,一点也不畅快,我只觉得酸苦一波又一波地往上涌。我吸吸鼻子,小声重复一遍:“我要你管啊。”
情绪的抛物线到了顶点后便走向低谷,爆发后的沉默让我觉得空虚又迷茫。我跟瞿应北吵什么?没什么意义,还像个疯子。
我不再去看瞿应北的表情了,反正他看不到也摸不到我,我干脆侧躺着缩在沙发背投下的阴影里闭上眼睡觉,默念希望我睡着之后这个操蛋的世界可以直接消失——或者我消失。
“我能不管你么。”有声音由远及近,在我即将成功放空之后把我拉回显示。我心烦意乱,睁开眼扭头看见瞿应北低垂的眉眼和紧抿的嘴唇。
“你哥是不会疼人,也不会说好话。”瞿应北眼神有些空,空得似乎更像是装进了所有东西。
“瞿楚西,你能说所有人不喜欢你,你不能说我不喜欢你。”
我听见这话的第一反应是我聋了,第二反应是瞿应北终于疯了。
“没疯。”他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自嘲般笑了笑,“你也没听错。”
我麻木地想喜欢又有什么用,我二十六年所见到的世界,真爱都不珍贵,喜欢也不纯粹,什么都掺了水。
可下一秒瞿应北的表情凝固了一瞬,脚向前半步,停住,胳膊抬在半空。我转身看他这个冒着傻气的动作,皱眉想不通他又在发什么癔症。随即瞿应北几乎是扑过来的,正朝着我的方向,单膝跪在沙发上俯身脸朝着我。
太近了,近到我在他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我瞪大眼。瞿应北伸手一抓抓了个空,但这不妨碍他的声音染上激动,几乎走了调:“瞿楚西?!”
我哆嗦着嘴唇和他一眨不眨地对视:“你……你看见我了?”
他点点头,又喊了一声:“瞿楚西。”
瞿应北看见我了。
我要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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