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触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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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么几十秒的时间里,我脑子里不再有诸如“瞿应北之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之类的疑问,只剩下“瞿应北看见我了”这一条。光是这一条就让我脊背发凉,虽然过去很多年了,但以前被瞿应北支配的惨状到现在还是不小的阴影。
瞿应北盯着我,一只手撑着身子,一只手虚虚罩在我头上。他不像刚才般激动,再大的情绪水花现在都消失无踪了,好整以暇地看着我惊慌失措的样子,半是挑逗半是嘲讽地说:“怎么?终于显形了,开始害怕了?”
“……我怕你什么?”我梗着脖子,一动不敢动,生怕下一秒他就能抓住我——这世界玄幻了,明明他根本看不见我的!不对,明明我已经死了的!
“是,你不怕,你连人都敢杀,你还会怕你哥?”瞿应北冷哼一声,坐直了身子开始跟我算账。“瞿楚西,你到底怎么想的?”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想的,更何况当时的情景已经记不起来了。但瞿应北这审犯人一样的语气让我不爽,随便应付道:“没怎么想啊,反正我不是个好东西,是个神经病,这你们不都知道吗?”
“你骗不了我瞿楚西。”瞿应北靠近了些,“之前的那一个月里你一直情绪稳定,除了分不清我和关舆之外没什么异样。还是说,你早在一个月前就知道了关舆的所作所为,表现得乖只是为了麻痹他,然后——”
“然后趁其不备一刀捅死是吧?在我过生日这天?”我冷笑,蜷缩起双腿抱着膝盖,目光从瞿应北的脸上移开,落在被他随意丢在茶几上的平板上。“想杀他什么时候不行,还得挑日子?你别猜了瞿应北,我压根舍不得杀他,抹了自己脖子也是因为犯病不想活了,仅此而已。反倒是你。”
我在他越发暗沉的目光里挑了个笑,“你知道我有病,知道我分不清人,干嘛还在我家呆着冒充我男朋友啊?”
瞿应北没说话。
我也没精力和心思去探究他肚子里的花花肠子拐了几个弯,瞿应北脑袋里想的永远和他表现出来的不一样,大概只有讨厌我这一点是心口如一……
“原因不是都跟你说了吗?”瞿应北突然出声,“我喜欢你啊。”
我:“……”
这是我死后头一次真心实意地感叹上天的操蛋,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让瞿应北对着我发疯。
“你有病。”我说,“你精神分裂了?我这还留着心理问卷你要不要填一填?有病早治。”
人死胆子变大,即使瞿应北可以看见我,我依然可以仗着他摸不到而肆无忌惮地把心里的嘲讽表现出来,一句句跟他对着干。这样的行为幼稚却畅快,我在他阴影底下活了这么多年,现在把仇一次性报回来,爽死。
即使病的是我自己,能拉着瞿应北一起变成有病人群也不错。
我畅快着,恍惚回忆起我察觉到自己心理出现问题的那年瞿应北正好当兵回来,他二十岁,比入伍的时候更加壮实了,身高似乎也拔高了一些,可能是因为那时候我还比较矮,看他像座铁塔。瞿应北剪了板寸,整个人好似一把开了保险栓的枪,野性张扬。
十七岁的我还没对瞿向山和郑初蔓死心,升高三前的暑假里去医院做了个检查,拿回来一张中度抑郁的诊断书和一堆药。瞿向山忙没空理我,郑初蔓讥笑着撕了诊断书,说医院里为了卖药什么病都敢说,现在哪个人没个抑郁,怎么就你事事多还活不下去了?
她把这话又给刚回家的瞿应北说了一遍,少不了添油加醋,说我在家什么事都不干病倒是不断,养我还不如养只猫养只狗来得轻松。
那天下午天气不好,乌云压得我喘不过气,郑初蔓尖锐的声音传进耳朵里就像指甲在黑板上挠。我头很痛,心脏也一阵阵紧缩,压榨出的血全往脸上涌,眼眶发涨发酸,一眨眼就要掉下泪来。
瞿应北当兵两年来回家少,我都快记不清他以前的样子。他没变的是坏脾气,不耐烦郑初蔓的唠叨赶着她上了楼,回头见我还站在客厅里,挑挑眉朝我走过来。
“哭了?”
我瞥一眼垃圾桶里的诊断书,手腕上还挂着装药的带子,摇摇头说没事,却一不小心摇掉了两滴攒饱了的泪珠子。瞿应北好像笑了一声,站在我面前把我整个人罩在他的影子里,伸手胡乱在我脸上抹了一把。
他手很糙,估计在军队里没少操练,连皮肤都黑了几个度。我很久没被这么摸过脸,吓了一跳后退一步,和以前一样在瞿应北面前缩成个鹌鹑。
“躲什么?”瞿应北跟着向前,又“啧”了一声扯着我的胳膊把我按在沙发上,坐到我旁边拨弄塑料袋里的药瓶,“她说的是真的?”
我不吭声,瞿应北恼了,语气变得不好:“问你话呢哑巴了?是真是假还不会说?”
说了你肯定不信。我这么想着,嘴上还是道:“我没骗她。”
“行啊你瞿楚西,你哥不在家你连抑郁症都给我折腾出来了?”瞿应北果然不以为意地哼道,手在我胳膊上捏了捏,“我看你就是闲的。没事儿,有病就治,假期里哥带你出去转转,开学就好了。”
他手劲大,也不懂得收,给我捏得骨头都要断。我心里嫌他没文化不懂装懂,他又不是医生怎么知道治病,他又不是我怎么知道病因。然而我还是没有反驳,不管是出于反驳就要挨揍的恐惧,还是隐秘的对出去玩这件事的期待,我把话和想法都咽进了肚子里。
瞿应北言出必行,说带我出去就带我出去。于是我被迫和他徒步爬山累成狗,下山还崴了脚。回家脚好了又被他一大早拎起来去跑步,晚上还要做俯卧撑,美其名曰有益于身心健康。
从现代医学的角度来说确实有道理,前提是我不是个即将升高三的学生,成堆作业带来的疲惫、愈发强烈的想要离开的愿望以及高三伴生的紧张情绪根本不是这样强度的体育锻炼能减淡的,我只是越来越累,累到晚上躺在床上,被大脑中跳跃的神经拉扯着无法入眠,一闭眼仍然能陷入黑暗。
反观另一位,还以为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中。我窝囊着不敢说,他自负地以为自己战胜了我的病魔。
好在暑假不长,瞿应北也要去跟他狐朋狗友们乐呵,等我高三申请了住宿,见到他和瞿向山郑初蔓的时候就少之又少。
高三对我来说意味着自由,不仅是未来,在那一年里我都是自由的。没有瞿向山看我时自以为隐晦的轻蔑眼神,没有郑初蔓的明嘲暗讽和厌恶,也没有瞿应北当玩物似的玩弄,我甚至遇到了第一个喜欢的人,这一切构造成了假象,我很快停了药,医院也没再去过。
现在回想起来,我会想如果我毕业走的早一点,可能一切都会不一样。我的人生里会少出现一个名字,不会有八年的卑微渴求,也不会有被爱和背叛的巨大落差。
不过老天或许就爱和我对着干,不仅让我过去的人生一团糟,连我的回忆和幻想都是仓促地收尾。把我拉回现实的是脸上的凉意和触感,我抬眼看过去,瞿应北的脸迎着光,日头升到头顶了,光也变得刺眼,我竟然一时没看清他的表情。
只觉得脸被两只手捧着,但我自己的手还抱着自己的膝盖。
我又重新垂了眼,看到了瞿应北的手腕。
“瞿楚西!”他捧着我的脸让我抬头,拇指在我眼角胡乱抹着,我才反应过来我刚刚是流了泪。
他力道比记忆里轻很多,可我开始发抖,抖成一团,终于在瞿应北想要靠过来时大叫一声挣开了他的手,姿态狼狈可笑地翻过沙发跌坐在后面的地毯上。
“你躲什么?”瞿应北眉毛一皱,又很快松开了,我看出他在努力做出和善的表情,想要起身走来。我撑着身子往后退,比之前他看到我时还要害怕,连声音都是抖的:“你……你怎么能碰到我?!”
我他妈真要完了,操蛋的老天爷。
“我也不知道……”瞿应北也懵着,但这不妨碍他来抓我。我腿还是软的,想爬起来跑,动作却快不过他这个练家子,三两下就被他按在了地毯上。
“你放开我!”我这次抗议没有底气,生怕瞿应北记着我骂过他的那些话现在要揍我一顿。我二十六了,被他按在地上揍又疼又丢脸,况且这是我和关舆的家,瞿应北只能算是个外来的闯入者。
他一只手就能钳制住我两手手腕,腿压着我的,另一只手捏着我的下巴。我眨眼时还能感受到眼角的湿润,眼眶也有些酸涩,挣扎时浑身都疼。
“别动……瞿楚西,别动!”瞿应北低吼一声,我当即不敢动弹,直愣愣地瞪着他,心脏开始痉挛。
瞿应北也看着我,一双眼眼珠明亮瞳孔幽深,镶嵌在深邃的眼窝里,半垂着眼睑睫毛遮了光,看上去深情又专注。他看了多久我就抖了多久,直到我快要咬了舌头,他才突然笑了。
我从没见他这样笑过,恍若云销雨霁,表情都生动鲜活了起来。
“真好。”瞿应北低头,额头抵着我的,吐气和鼻息直接喷洒在我脸上,触之温热。“是我跟你表白一次你就进化一次吗?”
我不敢想。如果真的是这样,我宁愿现在就从楼上跳下去。
瞿应北自顾自低声说:“现在被我逮到了吧?”
我知道被你逮到要完。我变成一具挺尸,不敢和他对视,索性闭上眼。
瞿应北是误会了什么还是本来就想这么做,在我合上眼皮的一刹那,嘴便被他的撞上了。
脑海中一声轰然巨响,我错愕地睁大了眼,紧接着被他撬开了毫无防备的齿关。
瞿应北在亲我,我死去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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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ND,终于让他俩啃上了,我在写什么,瘫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