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那年

-----正文-----

灯光像是天神赐下的恩惠，此刻落在我身上，并没有直接穿透，而是投下了我瑟缩在瞿应北怀里的影子。

手掌重新变得真实，颤动间带着掌下的阴影随着动作。我愣愣地盯了一会儿，突然醒悟般推开瞿应北连滚带爬地下床。

瞿应北正含情脉脉地看着我表白，被我一推措手不及，条件反射般要拉我，我挣开了——疯子一样，扑到穿衣镜前。

我又看到了自己的脸，苍白的，嘴唇也没什么血色。眼下有很淡的黑眼圈，是常年熬夜熬出来的。眉毛略淡，和眼角一同耷拉着。这是张不怎么好看的平淡无奇的脸。

上次见还是一脸惊骇地染着血的样子，很瘆人。我朝镜子里的自己眨眨眼，抬手摸了摸，热乎的。

瞿应北走过来，从身后搂着我的腰，下巴搁在我肩上，抓起我的一只手翻来覆去地看：“呦呵，热乎了！”

这跟守着一笼刚出锅的包子一样的语气让我极度想翻白眼，碍于身后这人的‌‎‌‎淫‎‍‍‌威‍‎‌‎硬生生忍了下去。瞿应北抓着我的手啃了一口，不满道：“我刚给你说情话你怎么也不激动？”

“激动。”我从镜子里看他，淡淡道，“激动死了，哥，哥。”

“叫得真好听，再叫几声。”瞿应北眯着眼笑，嘴唇在我后颈除游移，热气撩动头发。我缩脖子躲没躲过，没好气道：“你不懂我在说什么吗瞿应北，你是我亲哥，你要‍‎乱‎‍‎‍‌伦‍‌？”

“那怕什么。”瞿应北抱得更紧了些，“你是我弟弟和我喜欢你有矛盾吗，犯法了？”

“犯，直系三代以内旁系血亲不能结婚。”

“那咱不结婚。”瞿应北一口咬在我脖子上，嘴里含糊着说：“还是说你想结婚？那也没问题，咱去国外领证，你想在哪办婚礼？”

被咬的地方传来一阵刺痛，紧接着就是被湿热舌头舔舐的痒。镜子里的我脸上泛起红晕，像个喝多的鬼。我忍不住挣扎起来，想从瞿应北这头发情的狮子嘴里逃开，“你怎么喜欢我……你这是认知障碍！你去看心理医生别咬我！”

瞿应北放开了嘴，却一路啄吻着往上，含住了我一侧耳垂。惊悚伴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酥麻从头到脚过了一遍，我哆嗦着，怎么也推不开他，眼睁睁从镜子里看着自己面色绯红地被瞿应北推到了床尾。他含着我的耳垂舔舐了一会儿，热吻再度游移到下巴、脸颊，最后轻轻落在嘴角。

“你哥有病，你给看吗？”瞿应北眼瞳深邃，额发被梳起来，视线毫无遮挡。“这病只有你能治，瞿楚西，你这回跑不了。”

我咬牙，双手撑在他胸前死死推着，“你干嘛喜欢我！”

“你听了我的情话还没表态呢。”瞿应北邪邪地笑，“你先说你听了高不高兴喜不喜欢，哥再告诉你干嘛喜欢你。”

说不高兴是假的，我可以告诉自己告诉所有人我讨厌瞿应北，但我无法忽视听到“他来爱我”那一瞬间心底的悸动。在别人眼中完美富有魅力的瞿应北上赶着来爱我，爱我这个被所有人抛弃的可怜鬼。

心是半截埋在干裂田地里的草，一旦逢着大雨，只会迎着雨水拥抱生长，丝毫不去想被淹死的可能。我等了八年的雨来自属于瞿应北的夏天，倾盆而下，毫无保留。

“快说。”瞿应北本性暴露，命令道，“你不说，我现在就扒你衣服了。”

不要脸！我脖子一梗：“不喜欢！”

“不喜欢啊……”他拖着长音，我在看到他挑眉时就感到了不对，手一撤想从他胳膊底下钻出去，被他一把捞住往床上一抛。随即火热健硕的身体压上来，瞿应北恶狠狠地抓住我手腕，“小西不喜欢，是哥努力还不够啊。”

我大叫：“你变态！放开我！”

“想屁吃。”瞿应北一只手伸到我上衣里乱摸，“你哥这辈子都不会再放开你。”

我感觉他眼冒绿光好似要把我剥干净吃了。男人间的那点事我心里清楚，腿根处也察觉到了异样。我生怕瞿应北就这么把我上了，扭着腰四处躲他摸我胸的手，嘴上妥协道：“你、你先跟我说你为什么喜欢我，我……我再告诉你我高不高兴！”

“还敢讲条件。”瞿应北轻哼，在我没多少肉的胸上色兮兮捏了一把，一翻身从我身上下来把我抱在怀里，做了几个深呼吸，然后没了动静。

我挪挪屁股，不想被他戳着。他也没管，继续沉默。

“……其实时间已经挺长了。”就在我以为他要闭嘴闭到软下去的时候他出了声，别别扭扭，估计这辈子没这么被逼着坦白过。“最开始觉得应该好好照顾你，是你高中毕业那年。”

是我十八岁那年。

“你个小崽子，从家里跑了也不见人，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再找着就是在医院里，薄得跟纸片似的，头上缠着纱布，胳膊也吊着，几乎没了个人样儿。”

不像他说得那么严重，虽然确实伤得挺重的。当初我在查出中度抑郁又不被瞿向山和郑初蔓重视的时候只感觉世界都是一片灰，一个暑假过得昏昏沉沉。高三我认识了转学来的沈朝正，他人看上去有些呆，没脾气，没少被班里霸王欺负，被踢来踢去最后坐到了班里不怎么受欢迎的我的旁边。

两个整天阴云密布的人竟然生出了点惺惺相惜的意思，后来就是一年的相处，沈朝正在一模后给我表白，问我想不想和他试试。

他拉了我一把，我站在悬崖边上，对着他身后的鸟语花香说好。

我们在放学后空无一人的教室里接吻，同性恋和早恋带来的双重刺激以及这一年来攒下的喜欢让我们几乎忘了身外的一切。他会用柔软的嗓音喊我的名字，跟我说他要陪我把病治好，毕业后去旅游，查干湖或者桂林，以后出国去看瓦度岛的星光海。

幻想在高考后第二天戛然而止。沈朝正的父母知道了这件事，一个电话打到了瞿向山那里。我正要出门去赴一场夏日热烈暧昧的约会，迎面而来的就是瞿向山的一耳光，郑初蔓尖利的谩骂，和瞿应北的冷嘲热讽。

那天当然没能出去，沈朝正很快就给我发消息提出分手。他说他没办法，如果他要和我继续下去，家里不会让他上大学。沈朝正不肯放弃高分考下的学校，也顶不过父母所说的别人异样的眼光。

我又说好，挂了电话，瞿应北推开了我的房门。

郑初蔓骂累了，要把我送到戒同所。瞿向山怕丢人当然不让，说先在家关着再说。郑初蔓开始数落瞿向山做爱不带套让她怀了我，瞿向山指责郑初蔓三十多还那么会勾引人。瞿应北把他们所有不堪的话关在门外，一言不发逮住我按在腿上揍了一顿，问我想干什么。

“谈恋爱能干什么？”我屁股火烧火燎地疼，还仰着脸不知死活地冲他笑。瞿应北冷着脸甩开我走了，脚步快到像是生怕我传染给他脏东西。

他是直男我知道，初中到高中换了多少个女朋友，当然看不得男的搞男的这种事。后来我从家里跑出去，兜里揣着之前攒下的钱，漫无目的也不知归处。结果在火车站看见有人偷钱包傻不愣登追上去，被棍子敲了脑袋和胳膊，差点死于故意杀人。

还是瞿应北把我领回去的，花了他一大笔医药费和住院费，还住到了他的房子里。只不过开学仍然是我一个人去的，也是那天认识了关舆。

“……你说你抑郁症，我信了，却没想到过了一年变得那么严重。你从医院醒过来就不大对劲，你自己不清楚，我却明白，你认不清人。”瞿应北缓缓道，尾音沉入光影里。“那一个多月你特别黏我，也不跟我吵架甩脸子了，乖得不像以前的瞿楚西。”

我心里一突，脑海里模糊闪过几个片段，却由于时间久远以及当时精神状态不好而根本拼凑不出什么。心跳逐渐有些不正常，我蜷起手指，被动接受瞿应北塞给我的信息。

“你太乖了，我都不好意思再揍你。”瞿应北这话说得拽，可我只顾着回忆。“后来我想我可能是对你关心太少，还没想出来怎么做，你脑子就好了，变得又闷又阴沉，临开学两天自己跑去了学校。”

“因为我知道你肯定不会送我。”我呼出一口凉气，“索性就不问。”

“放屁，你就这样想你哥的？”瞿应北自己都没大底气，想来是晓得自己什么德行了，飞快把这个话题扯开。“反正既然你哥想对你好，那肯定就不能再放着你不管。谁知道你他妈这么快又勾搭上了一个……我跟你说瞿楚西，你哥我见人见多了，关舆这样儿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赶着献殷勤，还他妈一脸肾虚样儿……”

他骂了得快十分钟，才清清嗓子：“反正就这样，我想对你好吧，你还烦我，还一心想着那傻逼。其实我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过了五年，你都上研究生了，一路顺风顺水的，好像根本不需要我。”

-----

我觉得我应该在这里说点骚话，脑子里却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