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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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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拿不上台面的初见,那一念之差的悔恨,还有看错眼的误伤,每个人都记得清清楚楚。

-----正文-----

20

萧意死了,死相相当难看。

萧知把弄着手指上的玉扳指。

前几日才说不要玩出人命,谁知自己把自己玩死了。

他神色阴沉,看着跪在地上的萧常世,“那晚你生辰?”

“是……”萧常世颤声答道。

“那时你在哪……”

“在,在……”萧常世支支吾吾,“在七哥房里……”

萧知眯眼,“做些什么?”

萧常世搅着手指,“没做些什么……”

萧知冷笑一声,“本殿才懒得管他玩没玩你,本殿要问的,萧意死的时候你在不在?”

“没有……我不在。”

“少给我耍把戏!”萧知一拍桌,“好端端地他怎么会让你离开?”

“我……七哥说我身上有疤……让他恶心……”萧常世泫然欲泣。

萧知愣了一下,萧意眼里确实容不得一点沙子,看不得一点污损,“然后呢?”

“然后……七哥他便打我……”萧常世抽抽噎噎地说,“还,还骂我……”

“再然后……”萧知被萧常世的哭声搞得心烦。

“再然后他让我去舔……舔他的……”萧常世豆大的泪珠掉在地上,“嫌我不好……”

“你就这样走了?”萧知怀疑地问。

“我不敢……可七哥……七哥叫我去给他找个小太监……他喝得醉,硬要我找……找个像我的,我就,就走了……”

萧知皱眉看着萧常世,这番话说得通,也刚好对上,确实是有人看见萧常世哭哭啼啼地从萧意房里出来,又说萧意要个太监伺候。

他看着萧常世浑身的伤,头发上,衣裳上血污都还在,萧知心道,怪不得萧意那货老是闹出人命。

萧知垂眸,“听闻你与屈家关系好?”

“是挺好的。”萧常世提起屈家就来了劲。

“他们常送我东西,前几日还送了我把剑,让我好好练练。”萧常世激动兴奋,面带炫耀地说。

萧知冷冷看了萧常世一眼,刚刚还在怀疑屈家的心思就没了,他心道,真是个蠢人,屈家那是埋汰呢,还当个宝一样。

没出息,一个皇子还巴结外臣。

萧知近日被萧言的事搞得心烦,东宫未立,萧言是最大的敌人,萧意虽站在他这一派,也无皇位的心思,但老是给他闯祸,近日来也越来越无法无天,哪家的千金公子,宫里的太监宫女,看上的都染指了个遍。

萧意醉酒,接而吃了药,要了太监宫女,最后泄精猝死,听上去也对。

萧意自己浪死的,总比兄弟‍‎‌‎相‌‎奸‍‎‌的名声好,玩自己弟弟的事若要传到父皇耳朵里,连带着对自己也没有好处,还又是一桩让老五讽刺的谈资……

还有……

这萧常世,也不知该留还是不留……

罢了,做的多,错的也越多。

萧知瞥了眼跪着浑身发抖的萧常世。

也不知道萧意看上了什么,男的又有什么好玩的。

萧知皱着眉说:“若是有人来问,别是这副上不得台面的样子,不过是老七贺你生辰,喝多了酒,回到屋里死了罢了。”

“你与老七兄弟情深,”萧知阴恻恻地说,“你七哥死了,你伤心过度,宫殿都出不了,别让人看到你身上的伤,可懂?”

“是……”萧常世抖着声音。

萧知不耐烦,“滚吧。”

萧常世连忙磕了几个脑袋,哭哭啼啼,又跌跌撞撞地走了。

他回到宫殿里,宫人们都惴惴不安,萧知先前就将宫里萧意的人带走了七七八八,无一例外的都是被抹了脖子。

萧常世不管宫奴们,只要了热水,将身上和头发都洗了个干净,有些伤口深,不能碰水,他也沾了些水,轻轻擦了。

等做完一切,已是大半个时辰之后。

事情解决了,萧意死了,门外也有屈恒悄悄派来的人把守着,萧常世困了好几天,现下终于可以安心睡了。

他一睡便睡到夜里,是被肚子里的饿意给闹醒的,他睁开眼,看到黑黢黢的夜色里一个人影,也没被吓到。

萧常世笑道:“哥哥。”

屈恒应了一声,走到床边。

萧常世坐了起来,闻到夹杂着淡淡血腥气的澡豆香,他一惊,在床榻上跳了起来,问:“哥哥不是去了屈府,怎身上有血腥味?杨运对你动手了!”

“无事,”屈恒拉下他,让他坐下,“是去换了萧意的尸体。”

萧常世还是惊恐着,“怎么换得?为何要换?这样风险太大……”萧常世抓着屈恒袖子,“你身上可是受了伤?”

“没有,”屈恒摸着他手臂上的软肉,淡淡说道,“杨家有做人皮面具的本事,以假乱真。”

屈恒坐下来,声音平静无波:“替你剁了他一双手,挖了他的眼。”

其实远不止如此,他看着萧意脸上犹存的淫邪,还砍了他的头,划烂了脸,切了下身一物,裸身丢到了乱葬地。

屈恒满手是血,却仍然面色阴沉。

萧常世心里骤然一松,又一热,他垂眸,掩去眼中的喜色,轻声道:“哥哥何必……”

屈恒未答他,只是沉默着,还是轻轻揉着他手臂。

萧常世被屈恒摸得心思胡乱飘,又问:“杨运可还是在生气?”

“他因我坏了杨家规矩,自然生气。”

萧常世摇头,“是因我。”

“不是你,是萧意自作孽。”屈恒冷声说。

萧常世笑着说:“是啊,用了杨运的药,死得风流,便宜他了。”

屈恒没有接他的话,而是问他:“可睡得还好?”

“还不错,”萧常世钻进被窝,又掀开被子,“哥哥上来陪我睡一会。”

屈恒犹豫一会,脱下外衣,上了床榻,却不盖被子,而是替萧常世盖上,自己盘腿坐着。

萧常世又坐起来,上前揽住屈恒的腰,说:“我还以为哥哥你会嫌我……”

“我没有,”屈恒将萧常世的手拉了下来,推开,“往后不准再提这事。”

“那哥哥为何不让我碰?”

“我要给你上药,”屈恒拿出一罐药,“这是杨运配的,给你擦那些伤痕。”

萧常世看他一会儿,酝酿着情绪,半晌,他下了决心,脸色微红,抬手移到衣带上去,慢慢解开外衣,露出雪白的胸口。

“哥哥给我擦吧。”

21

屈恒拿着药罐,看着黑暗中的莹莹雪白,又偏开眼神,哑声道:“你自己擦。”

萧常世抓着衣衫的手握紧,他看着屈恒的侧脸,说:“我背上有,哥哥帮我擦背上的吧。”

萧常世接过来打开药罐,又递给了屈恒,单衣半褪不褪,转过身趴在屈恒腿上。

屈恒大腿紧绷,想退开,但为时已晚,他拿着药,像是应了,但他不动,又像是没答应。

萧常世像是被冷着了,打了个颤,屈恒才将萧常世头发拨至一旁,手指沾上黏稠乳白的药膏,开始给萧常世擦药。

萧常世笑着说:“哥哥又给我擦药了。”

屈恒粗糙的掌心摸着萧常世脊背,背上的伤都是一些小口子和抓痕,他说:“这药好,小伤口明日便会结疤,不会疼。”

萧常世笑了笑:“我又不在意这疤,哥哥在意?”

屈恒掌心微微发烫,他沉吟一会,说:“不会。”

萧常世不作声,忽然问:“哥哥可还记得第一次给我抹药?”

屈恒手一顿,又若无其事地继续。

萧常世没听到屈恒回答,还以为屈恒忘了,便继续说:“哥哥那时候拿了两瓶药给我,怕我擦不对,又替我擦上,我觉得疼,你还轻声细语的安慰我……”

“记得……”屈恒声音紧涩,“我给你取下箭矢,你那时疼得说不出话,我每擦一下,你就抖一下。”

萧常世笑着说:“除娘亲以外,我就没遇见过对我好的人,屈尧射过来的一箭虽然疼,留下了伤,但我从未怪过他,他还是第一个对我表歉意的人,更何况,我又遇见了哥哥……连奴仆都对我拳打脚踢,哥哥你却细心为我擦药……”

背上的抚摸让萧常世头皮发麻,他停了话,想起当时的初见,冷漠淡然的眼,算不上轻柔的手法,他微微呼痛,屈恒就看他一眼,笨拙地安慰。

他当时想,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原来这世上还是有人对他好的,他也是被人关心的。

幽黑夜色中,萧常世轻轻喘着气,脊背肩头的曲线一起一伏,他鼓起勇气,翻侧了个身,他攥着屈恒的手腕,在窗外微微星光映照下看着屈恒的眼睛。

萧常世有些紧张,结结巴巴说:“哥哥,我,我当时不懂,后来……应也不怎么懂,也不知我梦里为何是你,可我现如今知晓了,我初次见你时,就应是……”

“阿世!”屈恒打断他话,“你年纪还小,这些都还想不清楚。”

“哥哥如今还说我年纪小?我昨日就满了十六……”萧常世跪着起来,另一只手从屈恒绷硬的腹上肌肉滑下。

屈恒一把抓住,火热掌心让萧常世手背一烫。

“你才十六,懂个什么,”屈恒哑声说,“不能胡来。”

“我都十六了!”萧常世奋力向下伸手,奈何两只手都被屈恒禁锢着,“哥哥你都硬了,还在说这些。”

“你那样摸我,自然会……”

萧常世破罐子破摔,赌气道:“你方才给我擦药,就已经抵着我了!”

屈恒顿了顿,哑声说:“阿世,这些不要拿出来讲。”

“我不拿出来讲,你就觉得我不小了吗?”萧常世激动地说,“我都懂的!上次只是没人教我,我才不知道,后来我都知道了,知道这事是怎么回事,知道这事为何而做的……”

“你想不明白的,”屈恒垂眸,“你才十六,会做错事,或许日后你会后悔,更会恨我没有推开你。”

萧常世不满意地重复一遍:“我都十六了,哪会……”

屈恒眼里都是黑沉沉的风雨,他看着萧常世说:“从前我也以为,十六了,不会做错事,”屈恒脸色紧绷,“但其实人活着,就会做错事,甚至是一生之悔。”

萧常世以为屈恒在敷衍他,但也妥协了,他亮着眼睛说:“那我若是再大一些呢?再大一些,哥哥你总能信我了吧。”

屈恒稍稍松了手,他眼神幽幽,偏开头,不去看萧常世散乱衣衫下露出来的殷红。

“再大一些,想清楚了,我与你再来说这些事,你方才说初见,或许你只是觉得我救了你,有了恩,才会……”

“不会!”萧常世斩钉截铁地说,“我与哥哥相处四年之久,怎会只是因为初次相见而……而……”

萧常世说到这些倒羞了,他脑袋打昏,凑上去,声音满含爱意地说:“……我就是爱慕哥哥……”

屈恒听了这话,抓着萧常世手腕的手就紧了,不觉往自己那边一带,萧常世要稳住身形,便慌忙跪直。

两人的腿碰在一起,距离不过几寸,体温隔着衣料相传,气氛骤然火热。

屈恒喉结滚动,又松了手,他声音嘶哑紧涩:“我知道了,阿世先睡吧。”

“我睡了一天了。”

“那我给你找些吃的,你今日都未进食。”

萧常世白皙的脸上染着薄红,“我……不饿,都饿过了……”他忽然转了话,靠得更近些,轻声说,“上次哥哥教我的,我还是不会。”

屈恒替萧常世拉好衣衫,没有看他,说:“这些以后慢慢就会了。”

萧常世身子前倾,抓着屈恒的大手,往自己有些反应的腿间移,“哥哥教我吧。”

屈恒握拳,收回了手,“不可……”

“只教这一次,”萧常世打断屈恒的话,“只是教教我,让我知道这些。”

“这些自然就会。”

“可我不会。”

“慢慢学……”

“那哥哥教我。”

屈恒一时语塞,萧常世看着屈恒许久,手骤然松开。

萧常世面无表情:“哥哥是觉得我被萧意摸了碰了,便脏了?”

一提起萧意屈恒就心头冒火,他神色阴晦,冷声说:“莫要提他!是他太脏,都值不得你说出来。”

萧常世摸上腹部:“那哥哥是觉得我身上的伤很难看?萧意看见了说我倒胃口,说我破烂。”

屈恒心头又怒又痛,仿佛被尖刀插过数刀,让他几欲呕血,有些白了脸色。

“没有,我怎会……”

屈恒没说下去,萧常世笑了笑,道:“其实我一直不想给哥哥看我的伤,太难看了。”

“不难看。”屈恒脸色微白。

“当真?”

屈恒口中苦涩,“当真。”

屈恒做了保证,萧常世却还是没了旖旎心思,萧意那阴霾的两句话忽然就在他脑袋里狠毒地打转,挥之不去。他也不知道屈恒说的是不是真话,暂且信了,却又没信。

萧常世摸着小腹,神思恍惚地躺下,盖上被子,屈恒没有离开,就这样看着他。

萧常世说:“哥哥盖上被吧,会冷。”

“我不冷,等你睡了我便走。”

萧常世点头,闭上眼,说:“我睡了,哥哥回去吧。”

屈恒还是没起身,他把药膏放在枕边,说:“以后莫再做这事,太冒险,你若是与我说,我定会信的。”

萧常世不说话。

屈恒又说:“我以后不会那样对你,你想来便来,不会再推开你,也不会离开。”说完,屈恒手伸到被子里,摸索到萧常世的手,给他戴上了银镯。

萧常世还是不睁眼,他心里难言,有些被屈恒看穿的赧然,又有些许委屈,他挣扎许久,还是承认了:“你说的,不会再推开我。”

屈恒嗯了一声,萧常世忽然又睁开眼睛,问道:“那我到多大才算大了?哥哥要给我个期限才算。”

屈恒说:“等你及冠。”

“我及冠!”萧常世按住屈恒的手紧了,“哥哥你及冠还差不多!”

屈恒无奈,“我明年就及冠了。”

“还有半年!”萧常世想要坐起来,又被屈恒按下。

他愤愤不平转过身,把背留给屈恒,自顾自说道:“离我及冠四年,离你及冠半年,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儿戏?如此敷衍我。”

屈恒摸着萧常世肩膀,“我没有觉得你儿戏,只是我……”

“那便说定了!”萧常世不想听屈恒又一番借口,他转过来,语速极快,“等哥哥及冠那天,我就再来,哥哥也要想清楚,我们是要做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兄弟,哦不,不是兄弟……”

屈恒看他许久,眼里明明灭灭,最后说:“好。”

萧常世终于放下心思,他呼吸轻轻的,紧紧抓着屈恒的手又睡了过去。

屈恒盘腿在旁,不知坐了多久,他看着萧常世熟睡的容颜,从怀里掏出一个金锁,放在了萧常世手心里。

他抚着萧常世鬓角,轻声说:“这是娘亲给我的长命锁,我与屈尧各有一个,我自小拿着,形影不离,如今送你,可不要嫌旧……”

“它从前保我战场不死,以后会保你岁岁平安。”

22

转眼已至夏日,灼灼烈阳,屈尧和萧常世在一片树荫下乘凉看书,屈尧看得认真,又快,反倒是萧常世心思不在书上,老是望过来望过去。

“哥哥怎么还不回来。”萧常世东张西望地说。

“军营的事,哪能一时半会就能说定,”屈尧头也不抬,“怎缠得这么紧,又不是一刻都分不得。”

哪有这么明显……

萧常世心里一紧,心虚道:“哪有……”

屈恒挑眉,语气调笑:“也不知是谁,前几月都不来,如今都天天跑,与我的大哥黏在一起,关系好得不得了,跟着你们才是亲兄弟似的。”

萧常世被屈尧说得脸热,声音微弱:“我没有……”

屈尧哼了一声,不作理会。

萧常世说:“你醋了?”

萧常世心想,屈尧最是崇拜他的大哥,自己一来,好像确实是要抢了他的亲哥哥一般……

“我可没有,”屈尧恨恨地说,“你们亲你们的。”

他嘴角一撇,道:“我才不在乎,在乎又有何用,大哥还不是……”

屈尧话还没说完,屈恒就来了,一身军装铠甲,束紧腰身,宽肩窄腰,身姿挺拔有力,英气勃发,鳞甲在烈日阳光中闪着金光,衬得屈恒仿若天神。

萧常世余光一见,转过头去,眼便亮了,他连忙跑上前,抓着屈恒臂膀,微微仰头,左一个哥哥右一个哥哥地叫,屈恒也笑着跟他说话,神态放松惬意。

屈尧默默看了一会,什么都没说,又埋头继续看着书去了

自那夜说定之后,萧常世无时无刻不在想屈恒及冠,行为举止也与屈恒愈发亲近,看向屈恒的眼神,更是一日比一日浓烈,都是脉脉含情的欲语先羞,比之前依赖更甚,那眼波里的含意,真是想让屈尧装作不知都不行。

夏日桃花繁盛,簇簇桃色云朵。

微风吹过,屈恒手腕微转,反手挽出剑花,剑刃没入树干,震落花瓣几许,落在萧常世头发上,又滑过他浓黑眼睫,他瞳仁中映透着向往痴迷,眼里的屈恒人影翻飞。

屈尧看着萧常世这般神态,心中腹诽:

唉……练剑有什么好看的……

有时杨运来给萧常世配药,也会看见屈恒与萧常世腻乎的相处,让人想不起屈恒那夜怒气森然的神情,找他要毒药的狠绝音色。

杨运叹了口气,真是背气,杨家这么多代,就他一个摊上皇室命案……

屈恒脸上的笑越来越多,有时萧常世走后回宫,便剩屈家两兄弟在书房谈事看书,或是屈恒教屈尧练武。

屈尧都能看见屈恒的嘴角犹带笑意,语气也明媚灿然。

屈尧看在眼里,总是欲言又止。

萧常世来得勤,借口便是药浴,是课业,是来找屈尧,可最后大半时间都花在屈恒身上,哥哥哥哥地叫。

不过那药浴功效奇好,萧常世腰腹上的疤一层层地脱落,又长新肉,反而更加难看,除此之外,随之而来的便是痛痒酥麻,奇痒无比,仿佛是痒在肉里。

杨运交待千万不能挠,挠破又是一道新伤,但萧常世想抓挠得不得了,屈恒见了,每次都不让他抓。

萧常世偶尔无意识抓上几下,后来才反应过来不能抓,可偏偏像是有瘾一般,总想着只抓一回,再抓一回……

屈恒在一旁见了,初始还提一句,后来声色俱厉,但都没用,屈恒走过去,将萧常世揽过来,手放在他腰腹上,低声道:“不能抓。”

有了屈恒手掌挡着,萧常世不能再动,便乖乖坐着,静心看书,过了一会,却被屈恒掌心的热度烘得更痒,“哥哥……”

萧常世痒得受不住,稍稍蹭了这么几下,屈恒立马收回了手,一收手,萧常世便又去挠,屈恒又不得不再将掌心覆在他腹上,为免萧常世再动,屈恒又坐在萧常世后方,箍着他腰,不让他动。

“哥哥让我挠一挠吧……”萧常世被痒出泪意,“就一次便好,我就再也不动……”

屈恒眸色深沉,说:“好阿世,忍一忍……过会就没感觉了。”

萧常世忍了会,却还是耐不住痒。

“……唔……”萧常世抓挠着屈恒的手,仿佛能隔着手就能抓到自己肉一般。

萧常世从未习武,这样的力气于屈恒而言仿佛猫抓一般,屈恒见他痒得实在难受,便拿开他手,一下又一下地摸着,不轻不重地摸着萧常世柔软的腰肢与小腹,想要缓解一些。

摸了不知多久,萧常世渐渐消停下来,他耳尖脖颈都泛着粉,仿若外面开的正好的桃花。

屈恒没有放开他,两人就这样抱着,心也熨在一起般,跳得一样地快。

夏日闷热,将两人都热出一身的汗。

“哥哥,我好像……”萧常世抓着屈恒的手,向下移。

快要碰到时,屈恒猛地抽回了手,萧常世只觉有什么热乎又柔软的东西在他鬓角轻轻一碰,屈恒就放开了他,然后就着这个姿势,握着他两只手。

屈恒声音沉哑:“好阿世,莫再这样……”

刚刚叫好阿世是一回事,现在叫,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萧常世被这磁哑的嗓音迷昏了脑袋,他红着脸,不承认刚刚的鬼迷心窍,狡辩说:“我只是想叫哥哥再摸几下,我还是痒……”

屈恒顿了顿,又摸了起来,“哪痒?”

“嗯……”萧常世拱起身,又被屈恒按下。

“可是这里?”屈恒笑着,音色喑哑,指腹摸到侧腰,抚着曲线。

萧常世后腰被一个硬事物抵着,他抿着嘴,红着脸,提臀往后轻轻蹭了蹭,屈恒呼吸骤急,刚要退身。

萧常世忽地抓住屈恒的手,转过身,凑上去就要亲,屈恒武功高,这一笨拙的偷袭却未避开,他就这样坐着,任萧常世亲到他嘴角,然后扑倒了他。

两人面对面摔在毯上,有反应的腿间紧紧挨着彼此,却谁都没松手。

萧常世脸埋在屈恒颈侧,不知是因兴奋,还是羞,烫得屈恒脖颈都热了。

“哥哥怎不躲……”

萧常世说话的热气扑到屈恒的脖颈,一阵痒,也一阵酥。

屈恒眼底爱欲纠结,他沉默一会,摸着萧常世散着的发尾,说:“我躲不开,也躲不了。”

萧常世眉开眼笑,以为自己真是吓到了屈恒,嬉笑着说对不住,说罢又与屈恒胡闹一会,屈恒想严肃着脸让他莫过火,却总是被萧常世逗得笑,十分宠溺。

不过来问个课业的事,却因萧常世的心不在焉,和屈恒的迁就,硬是拖了一下午。

临别时天色已是晚霞红遍,屈恒替他整理好衣襟,本想摸侧脸,却又半路改道,僵硬地摸了摸头,说:“不可如此荒废。”

萧常世被晚霞映得脸颊酡红,他无意识蹭了几下,嘴上嗫嚅道:“下次不会了。”

才不,萧常世心里想着,就要闹你。

23

最近屈恒忙了起来,屈尧也闷在屋内不出来,萧常世药浴完,总见不到他们人影。

有次萧常世去药浴时,途经屈尧房屋,窗未关,他轻轻推窗,想吓吓屈尧,一探头,却看见好几幅画,全是屈恒马上英姿,或是坐于书卷,而屈尧正看着这些画皱着眉,像是在苦恼。

萧常世一时就看愣了,他睁大眼睛,脱口而出:“你画的?”

屈尧回头,见是他,慌忙就要收画,道:“不是我画的,我买的。”

“你身上都还沾着墨。”

“我……”

萧常世没理会屈尧的解释,只对着那些画目不转睛,越瞧越觉得心怦然,仿佛见了真人一般。

他被迷住一般,赞叹道:“屈尧,你可从未说过你有一手妙笔!”

屈尧脸色缓了缓,有些自得。

画上的屈恒树下舞剑,骁勇身姿,眉目间冷意傲然。

萧常世又问:“这是给哥哥的及冠礼?”

屈尧点头,目光炯炯,“你莫说出去。”

萧常世呆呆看着,心里澎湃汹涌,问道:“可能给我画一幅?”

屈尧一听,脸色就变了,“不可!我哪能给你画!”

“为何?”萧常世说完反应过来,有些尴尬道,“不过说得也是,赠画于外人是表意之事,赠我不合礼数,更何况这画栩栩如生,想必会花你许久时日,如今还要给你大哥画……”

屈尧听了‘外人’二字,神色微微动容。

他有些气愤说道:“这么多年,我哪曾将你当作外人!”

萧常世听屈尧这样说,好一阵感动,他语气柔和,又有些恳求,“那你不必管这些俗礼,随便画了便是,我不在意,你也莫放心上,我就想要一幅罢了,多久都可以,只要能给我。”

屈尧张了张嘴,像是要答应,但想起什么,还是说:“不行,我不能画。”

萧常世还是锲而不舍:“那……下次你有什么要我做的,我欠你的,我定会还你。”

屈尧摇头,“没有,你不必再问。”

萧常世撑着窗框,“我什么都可以做!”

“我不画的,”屈尧脸色为难,“真不必如此,你去找个画师罢,我只画花草,也就赠大哥才画人,其他人我是画不好的。”

萧常世觉得屈尧胡言乱语,惊叫道:“这叫画不好?”

屈尧扬着下巴,“这些算什么好?画不出大哥万分之一,”屈尧指着画中一处,“你看这,我就没画好,我要画出来的,就要最好的,不好的便要烧了。”

屈尧说完,将那些画一一取了下来,放在一旁。

萧常世小声道:“烧了?”

还不如给我呢……

萧常世盯着画里的屈恒,越看越喜欢,想求,但又说不出口。

屈尧不想再被萧常世缠着问,就扯开话:“你呢?你给大哥的及冠礼?”

萧常世一听,有些不好说出来,道:“我没什么好的,你们什么都不缺……”

萧常世看了看手上的银镯。

他娘亲说把这个给喜欢的姑娘,如今他喜欢的是男子,给了不也可以?

屈尧见萧常世沉默着不说,以为他是拿不出来,便说:“不管你送什么,他都会觉得好的。”

“当真?”萧常世喜不自胜,没有听出屈尧何意。

屈尧慢条斯理地收拾着,他话中有深意:“你想什么都行,大哥他都会喜欢。”

屈尧转身,落下一句话:“你的意才是最重要的。”

萧常世站在窗边,屈尧想起什么,又回走过来,要关了窗,萧常世哎哎几声,又求了几句要画,但屈尧死死不松口,就是不画。

屈尧问了句屈恒的及冠礼,萧常世一滞,果然又被屈尧带偏了,当夜入睡后,都心心念念着这事。

他看着手腕上收紧的银镯,只有一圈花纹,是最普通的样式。

虽然不起眼,但他爱若珍宝,若不是上次急于将萧意铲除,还要屈恒从此再也不离他半分他根本不舍得将银镯离于自己半步。

这银镯,是娘亲给他的,唯一的,仅有的东西。

他当初想着,以后若是有爱慕的人,他也不会送出去,他要一辈子戴着,才不会给任何人,可是自从明了自己的心意,他所能拿出去最好的东西,就是这个银镯。

最真诚,也最炙热。

萧常世这夜都未睡好,梦里稀奇古怪,心里仿佛压着一块大石,怎么都平不下来。

次日他醒得早,洗漱好就去了别院。

屈恒仿佛知道萧常世要来,特地在门口等,他被众多事务缠身,今日来这别院已是拨冗,他神色疲劳,遥遥望着萧常世过来的马车,看见萧常世一露面,他脸上就挂起了笑。

两人彼此未见不过短短几日,却如几年,此刻见了,万千思绪涌上心间。

萧常世好几日都没见着他,心里有喜有嗔,不自觉露在脸上,又实在是忍不住,扑上去就抱住了屈恒。

屈恒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还能想一个人想到这种地步,做什么事都会想着念着,恨不得将萧常世时时带在身边,做什么都要看到他。

他接住萧常世扑来的怀抱,用手丈量了一下头顶,笑道:“阿世长得好快,这些天来,想必吃得也多。”

萧常世松开手,抬头看着,满脑子都是小别胜新婚,心怦怦跳得极快。

屈恒见他不答话,还以为萧常世有些生气他许久不来,轻声说了几句安慰的话。

两人去了书房,屈恒看他仍是神思不在此处,便问:“在想什么?”

萧常世向来不遮掩,但到了这,却难得羞赧,他掩饰道:“在想哥哥为何近日都不来见我?”

屈恒道:“在忙及冠礼的事,还有军营的事务,实在是抽不开身。”

萧常世愣了愣,又想起来要银镯的事,他恍惚说道:“及冠之后,屈老师就该为哥哥取字了。”

屈恒笑道:“是啊,阿世猜猜我取何字?”

“屈尧告诉我了,哥哥你这关子卖的不好。”萧常世得意说道。

屈恒愣了愣,没说话。

萧常世继续说道:“我不光知道哥哥取字‘之成’,还知道屈尧取字‘君遥’。”

萧常世看着屈恒稍稍上扬的眼角,整颗心都滑进屈恒瞳眸的深渊里。

两人不知不觉越靠越近,呼吸相闻,气息交缠。

屈恒微微低头,“那以后你该叫之成哥哥……”

萧常世如今虽然高了些,却还是比屈恒矮了半个头,他微微仰头,听见‘之成哥哥’这几字,心里暖暖涨涨,好似自己犹在冬日,吃了块热乎的糖饼,还是屈恒亲手喂他的。

萧常世心如擂鼓,这时却嘴硬起来:“等到了那天再叫。”

屈恒轻轻笑了一声,震得萧常世耳朵又烫又麻。

过了几日,萧常世又去找屈尧讨画,可屈尧正在房里忙着,理都没空理。

萧常世看着地上少说数百张纸,他捡起来一看,全是写的君遥二字。

“这是在干什么?”

“大哥叫我练的,”屈尧埋头,撇嘴说,“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挑我的刺,说我应当要写好字才行,从前他哪管我这些。”

“这也太多了。”萧常世看着满房的纸墨。

“写到他满意为止,”屈尧恨恨地说,“能不多吗!”

萧常世欣赏了会屈尧练字的奇景,便又去找了屈恒。

“哥哥怎忽然对屈尧苛刻了起来,”萧常世好奇地问,“你从前都不管他字如何的。”

“他的字该练练了,至少要将他的字写好才行,”屈恒喝了口茶,慢条斯理地说,“脾性也该磨一磨,免得急躁。”

萧常世觉得还有理,点头。

屈恒说:“近日我太忙,再过几日我及冠,怕是那日都顾不上你,到时候我叫江清月来接你。”

萧常世心里早就乐开花,但还是嘟着嘴:“哥哥本来就没顾我。”

屈恒看着萧常世撅起的唇,他明知萧常世嘴硬,也不拆穿,只揉了揉萧常世发红的耳朵,缓缓道出这半年多来,日夜苦想的答案:“我及冠之后就顾着你。”

屈恒看见萧常世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他心中绕着情丝爱恋,柔声说道:

“以后我只顾着你。”

24

萧常世躺在床榻上,手里摸着银镯和一把小巧的长命锁,他看来看去,一会笑,一会抿嘴。

过了会,他从枕下拿出那个碧绿药瓶,呆呆看了好一会,然后手拿着被子盖至头顶,在被窝里兴奋地大叫。

他激动地翻来覆去,脚也在被子里蹬来蹬去,好一阵闹腾。

明日便是屈恒的及冠礼,萧常世知道会发生什么,也知道屈恒一定会答应他。

“娘亲,我觉得我真是走运,”萧常世对着银镯自言自语,“遇见他真是我命里的幸。”

银镯在烛火下闪着光,萧常世都觉得这好像是他娘亲喜极而泣的泪。

萧常世一字一句说道:“娘亲,我都想好了,以后我与他商量,装病,假死,换个身份出宫,然后就与他一起,这些年来我有积蓄,我也能开个小铺子,或是去教书也行……”

萧常世犹豫一会,“你会不会觉得我没本事……”

“但你应也想让我出宫做个寻常人……”

“这宫里的一切都让我觉得恶心,你说的一点都没错。”

“他真的很好,对我很好。”

萧常世沉默一会,“可他当朝名将,好生威风,等我出去后,我也不过是一介草民,我也怕他不要我,等屈老师知晓后,怕还会骂我……”

萧常世满怀希望,又满腔惧怕。

“不过我也信他,”萧常世小声说,“他说了以后只顾着我。

“但是……若是真没了情意,散了也罢……”

萧常世说着说着敛了笑,愁眉苦脸地说:“还有屈尧,他要是知道我与他大哥……还会不会拿我当朋友……他会不会觉得我没脸没皮的……”

萧常世一会笑,一会神色哀伤。

他一直念叨到半夜,才起身将银镯放进木盒里,又拿出来,又放进去,重复做了好几遍,才将心里浓烈的不舍消了些。

萧常世灭了烛火,在床榻上侧躺着,缩在被子里,他目光如炬,透过幽幽夜色,凝在那个小木盒上。

他心似飞鸟,扑腾个不停,想的尽是明日表意后,他与屈恒就算是真真正正的互通心意了。

本来那日就可以说明,他们靠的这么近,眼里都是彼此,早已破了寻常男子该有的界限。

屈恒暗示了,萧常世却不戳破,他有些小孩心思:屈恒让他等半年,那他也要屈恒等个几天。

萧常世痴痴笑着。

不过几天罢了,日后有的是时间,他们有的是机会互诉衷情。

萧常世望着那个盒子,心里胡思乱想,将近一夜未睡,第二日醒来却精神蓬勃,明明是下午的礼,他却晨起颇早,对着铜镜左看右看,拾掇好自己,又恨不得将衣裳每一道皱褶,每一个角都捏好。

他坐在殿内许久,又细细看着自己傻笑,坐到该走地时辰才拿起木盒出宫门。

木盒里装着他的银镯,还有他花重金买的剑穗坠子,他不懂刀剑弓箭,怕买不好,就挑了个装饰的。

毕竟及冠,怎能只送个镯子呢。

江清月坐在马车上,陪同在一旁,看着萧常世兴奋得脸红,嘴又抿又咬。

“其实及冠礼并无差别,只是府上人多了些,”江清月笑着说,“殿下跟着奴走,我们走专门的道去,人会少很多。”

江清月说:“屈将军特命奴将殿下带到前厅好位置去,那里清净,也看得清楚。”

江清月用手比了比位置,道:“殿下能看到将军正脸呢。”

萧常世想了想,说:“我听说好几个皇子也会来,到时候会看到我,那皇……父皇也派人送了礼。”

江清月撩着头发,口无遮拦道:“不过送完礼就走,有些甚至都只派宫奴过来,表面交好罢了,哪比得上殿下。”

萧常世嘴角不自觉勾起,又撇下,他摸了摸放在膝上的木盒。

宫中珍宝无数,自己送的这个,怕是最不起眼的。

不过那又怎样?

萧常世笑了起来,心里颇为自得,屈恒喜欢就行。

马车摇摇晃晃,到了屈府,萧常世来得算早,人还不算很多,只零星几个。

萧常世下了马车,他从未来过屈府,还以为当朝权臣的府邸定是琼楼玉宇,雕梁画栋。

但如今看来,也就与屈府别院那样朴素简单,不过是大了许多。

江清月望着屈府门口,小声叹道:“屈府好久都没这么热闹了。”

萧常世看了一眼,收回了视线,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将木盒紧紧拿在手里。

他跟着江清月进门,侍卫也未拦他们,直接就放了行,众来客见了,也只是以为是个跟在婢女后头的卖唱人,感叹一句如此妙色。

萧常世不知为何,越走心越沉,他看着亭楼阁台,屋梁栋宇,心里又激动,却又说不出的微微难受。

这屈府内倒是大,也比皇宫内不同,可到底哪里不同,萧常世却又说不上来。

“江清月!”杨运不知从哪冒出来,吓了江清月一跳,夏日里倒吸一口冷气,竟咳了起来。

杨运在旁站着,神色又紧张又惊慌,他是大夫,知道些缓解的方法,却又因着一些不可说的心思,顾忌‎‎‌‍男‍‎‍‌女‍‍‎之防,他手哆哆嗦嗦地触到江清月脊背,替她抚背顺气。

江清月用帕子捂嘴咳了好一会,缓过气后开始数落杨运。

杨运自知理亏,但又顾着面子,吊儿郎当地不认错。

萧常世在一旁看着,一边是替自己医伤的大夫,一边是平时关系颇好的友人,都与自己还算好的。

可两人性格偏偏不合,一见面就要掐架。

萧常世知道江清月身体不好,可谓是瓷瓶一般,萧常世怕她气坏,连忙劝阻着,又是安慰着,扯着江清月要离开。

杨运看到萧常世扯江清月袖子,脸色更不明朗,江清月身子弱,却是个脾气暴的主,杨运不仅不道歉,还这副脸色,江清月见了杨运这样,以为杨运还觉得自己无理取闹了,但她不能怠慢萧常世,便忍下了气,她刚刚转身。

杨运却在此时不甘示弱地还嘴:“你身子骨弱,方才不过打了个招呼,就吓成这样,你经受不住惊吓,往后少出来的好。”

话意是关心,甚至带点自己没错的委屈,但语气却让人又堵又气。

江清月最不喜欢别人说她娇弱,觉得她累赘,别人都做个娇滴滴的女儿家,她偏要独当一面,她虽十七,但已接过屈府大半事务,若不是身体羸弱拘束,她也可仗剑,也可行医,能做很多很多事,而非拘在这宅子里,管理上上下下,门也不能出一道。

她本以为杨运身在江湖还懂一点,没想到也是个看低女子的人,奉行女子宜家的规矩,亏白将军还救了他们一族。

真是看错了!

杨运虽顺带着为江清月医治咳疾,但两人平日里本就经常吵起来,杨运嘴欠,人又久在江湖,说话总是难听,更是与江清月合不来。

杨运见江清月不听,又说:“晃荡来晃荡去,伤了身体还不是我来给你治,治又治不好,就少让人操心……”

江清月往日里忍了他不知多少回,这回终是忍不住,她气红眼,转身,手一抬就是扇了杨运一个巴掌。

这声巴掌响亮,把萧常世都给吓到了,杨运更是直接被打懵了。

周围的视线也都引了过来。

江清月吓坏了,刚刚一时气急,竟扇了别人一耳光,她从未打过人,看到杨运愤恨又不敢置信的眼神,就更害怕又内疚。

萧常世唯恐生事端,连忙隔在两人中间,杨运看着江清月许久,不捂脸,不走,也不说话。

萧常世见杨运还算冷静,江清月脸色却很是奇怪,他要江清月去休息,江清月摇头。

萧常世执意说:“哪有人拿自己开玩笑的?今日是大日子,出了事可怎么办,你去好好歇息着坐一坐,你给我说个位置,我问着路走便是,我这么大个人,你还能将我丢了不成?”

江清月不肯,硬要带路,萧常世拽着她不让她去。

杨运忽然说:“你有急喘之症,你现在最该找个地方靠着好好歇息。”

江清月说:“关你何事。”

杨运咬牙切齿:“屈恒找我来,就是医人的,你一个病人,自然也是我该管的。”

这句病人是实话,江清月没有反驳。

萧常世将江清月扶到歇息处,杨运也跟着来,就站在一旁看着,不帮忙,也不出声。

萧常世见两人还算在好好说话,杨运也不是个小肚鸡肠的人,更不是暗箭伤人的小子,两人冷着,也总比打起来好。

江清月替萧常世指了个路,又细细交待了好几句,重复说了几遍,生怕萧常世记不住。

她本想着让杨运带着去,谁知杨运在一旁懒懒出声:“殿下跟着人流走便是。”

萧常世想呛杨运几句,但看着他左脸上鲜红的手指印,和江清月仍然红着的眼睛,又将话咽了回去。

他捧着盒子走了,没有听见江清月对杨运小声地说抱歉,恼恨地说他对萧常世无礼,更没有看到杨运扬起又压下的嘴角,别扭地说无碍,酸溜溜地说自己是江湖粗人。

萧常世依着江清月所说的路走,他本是记得清清楚楚,可他越走心越急,脑袋里也不知在想什么,都是混沌一片。屈府大,他凭着直觉走,又随着人流去,最后却还是没用,仿佛冥冥之中就让他迷了路。

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走过几条曲幽小径,到了偏僻一处,连过路人都没一个。

萧常世走来走去,腿已累了,他不能久于走动,于他伤势不好。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忽地打开盒子瞧了瞧,里面红绒皮毛,上搁着一个银镯,一个白玉剑穗坠子,他看了一会,心里有股异样。

明明今日是个好日子,快要见到屈恒,快要坦明心思,他们离长久相亲只差一步,可萧常世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好似一块大石压在心头,让他喘不过气……

萧常世正想着如何寻路,忽有一声马叫嘶鸣,接着几声马蹄踢踏。

是马厩?总算有人了。

哒地一声。

萧常世扣上木盒,往声源处走去。

夕阳西下,宾客散去。

屈恒一身锦衣,头戴玉冠,背手立于前厅。

屈尧遍寻无果,喘着气走进前厅,道:“大哥,你已站了许久了,先去用膳吧,我再去找一遍,若是有消息,我定会马上告知……”

屈恒摇头:“你先去吧,我等着便是。”

屈尧叹了口气,有些责备地看向一旁跪着的江清月与杨运。

本是只罚江清月一人,但杨运揽下罪责,屈恒只认定江清月没有完成事情,一颗心都被萧常世的不知所踪而拽去,他目眦欲裂,声音暴怒:“那你们一起跪!”

刹那间,前厅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屈恒极少发怒,多数只是冷漠不言,或是直接了断地了结性命。

可江清月动不得,杨运也动不得。

屈盛看了屈恒一眼,拍了拍大儿子的肩,离开了。

屈恒身形摇晃,满腔恨怒,他神色担心,越来越焦躁,他派了数十个侍卫去找,甚至近一百,范围罗搜屈府,甚至来的官员府邸。

个个都是精兵良将,几个时辰过去了,却仍不见人影。

他去了哪?

屈恒薄唇紧抿,眉头紧皱。

身上有伤,被哪个不长眼的奴仆冲撞了怎么办?屈府这么大,来的人这么多,被哪个人掳走怎么办?

他就应该亲自去接,亲自来送,哪还管什么及冠礼的。

偏偏他还只能在这待着,不能错过一点消息。

屈恒神色颓败,与头上玉冠的耀华明玉成了极强的对比,更是衬得脸色暗淡无光。

他本背手站得挺立,只为萧常世一过来就看到最好的自己,可太阳越落越低,他的背也越来越弯,哪像是个名门将军。

“十一殿下找着了!”来人匆忙进门,高声喊道。

所有人都脸上一喜。

屈恒嘶哑开口:“可还安好?身上有无受伤?”

来人回想着他找到人时的样子,十一殿下那惨白的脸色,那空洞的眼神,整个身子摇摇欲坠,怀里却抱着一个木盒子,手紧紧抠着,指节都泛着青白。

他问殿下可还好,十一殿下惨然一笑,嘴唇轻颤,说不出一句话,只微乎其微地点了点头。

来人道:“十一殿下像是身体不适,脸色不是很好,跟卑职说想要回宫,卑职不敢忤逆,便让人送回宫了,”那人说着,捧上一个木盒,“这是殿下给将军的礼,殿下让卑职带话,说劳将军费心来寻,也费心照顾,此礼微薄,望将军不嫌。”

这话说得太有礼,有礼到让屈恒不知如何反应,这天底下谁都该对屈恒有礼有距,就连当今至尊都顾忌他几分。

可那人不应该包括萧常世,萧常世应是从今日以后,每次见面都会扑他个满怀,在自己怀里胡乱蹭的人,他们可以亲吻,可以抚摸,说上一夜的话,他也绝对不会以不合礼数,以年纪还小来推拒他。

往后岁月,他都应当是如此亲密的人。

屈恒恍恍惚惚打开木盒,见里面一个白玉坠子,那玉极好,这么小一个,想必也花了不少钱。

可就是有些空荡,好像少了一个。

屈恒笑了笑,阿世送的东西,他哪舍得绑在剑柄上。

他拿出来,立马就挂在了腰间,留下一句去看看萧常世,不管前厅众人,就匆匆去往皇宫。

润方殿殿门紧闭。

明明这时还早,天也刚黑,可屈恒却被宫女告知萧常世无碍,现已睡下了。

屈恒听萧常世好好的,松了口气,他站在殿外,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像是失望,也像是无措,也有些淡淡疑惑,但总归是冷然傲气。

他看着已经熄了烛火的寝殿,总觉自己好似没了魂,没了心,也没了一切。屈恒看了一会儿,仿佛能透过墙垣看到他心中所念之人。

他摸了摸腰间的玉坠子,心疼着萧常世。

花了这么多心力来送,今日又迷了路,该是有多惊慌,也不知有没有怪自己。

屈恒摩挲着腰间温凉的玉,心里想道,明日再来,定要好好安慰。

屈恒想到萧常世在他面前的娇憨依赖之态,不自觉地溢了满心的情意。

那些话,正好自己对他说。

25

自及冠后,屈恒再也没见到过萧常世,他去宫里,却次次都被拦下,没有见着一面。

萧常世也没再来别院,连药浴都不做。

若说是生气,可萧常世连江清月杨运等人都见了,屈尧去了,也能说说话,唯独屈恒一人,次次被拦在门外。

如今萧常世也有亲信,屈恒更是顾忌着萧常世,不敢硬闯。

屈恒虽未说什么,也未生气,但亲近之人总能看出几分神思恍惚。

屈恒在书房提笔许久,一字未写,只于纸上晕上一大团墨,仍毫无所知。

有次他运气使剑竟还划伤了自己,鲜血淋漓,可屈恒仍是不感到痛一般,硬是用断了一把剑,才去包扎。

屈恒有时去问屈尧:

“阿世功课可还好?”

“伤可还好?”

“阿世怎不来做药浴?”

得到的只是屈尧什么都不知道的摇头。

屈恒目光暗淡蒙尘,他声音微弱,自言自语:“可是悔了?”

悔什么,屈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屈尧也不知道。

他本就对大哥与萧常世的关系模模糊糊,说不太明白。

可他不能看着大哥如此消沉,更不能让萧常世离屈恒越来越远。

两人见上一面,将什么都说说清楚便好了。

屈尧进宫去见萧常世,他看着萧常世布满血丝的眼,与屈恒的模样相比,都说不出是谁更惨。

屈尧开不了口,他为人处世不明白,不懂安慰,更不会明说。

于是他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你可还是想要我的画?现下我无事做,你随我去别院,我可考虑考虑。”

萧常世眼下青黑,看了屈尧许久,最后笑了笑,声音模糊难辨:“好。”

等屈尧将萧常世带到了,屈恒却不在别院。

屈尧脸都僵了,这几日屈恒日日都在别院,偏偏今日不在。

屈尧说:“我再好好想想。”

萧常世木然坐着,点头。

微风吹过,金桂飘香。

萧常世忽然问:“屈将军近日可还好?”

屈尧心里一沉,这是怎么了,怎连哥哥都不叫了。

“大哥还是忙着,还总是来问我你怎不来。”

萧常世眼神闪了闪,“哦。”

屈尧看着萧常世眉眼下的黑沉,有些担心,“你脸色好生难看,可是近日有什么事?”

“有些睡不好罢了。”

“你不是会做安眠的花茶?”

“无用,”萧常世冷声说,“噩梦缠身,难以入眠。”

屈尧张了张嘴,想问究竟是怎么了,却又闭上不说了。

两人之间又是一片静谧。

萧常世呆呆坐着,听着点风吹草动,就偏过头看,看起来比屈尧还像在等人。

过了会,萧常世终是忍不住,忽然站起身来。

“我先走罢,你不画便算了。”

屈尧拦住他,“我马上就想好了!”

屈尧还没让萧常世与屈恒见着面,怎能让萧常世走呢。

可萧常世哪敢再等,他刚刚坐在这的勇气早就被秋风吹得不剩一点半点。

“你让开。”

屈尧不让,他灵机一动,指着那棵硕大的桂花树,说:“你爬上这桂花树,我就为你作画!”

这只是戏言,屈尧只是想让萧常世听了,有些胆怯,有些迟疑,坐下好好想一想,他没想让萧常世真去。

萧常世果然面上迟疑着,又坐了下来。

屈尧松了口气,不免有些得意说道:“就猜你不敢去。”

萧常世听了,看了屈尧一眼,然后坐了许久,久到屈尧以为萧常世已然放弃,萧常世却又猛然起身。

屈尧还以为他要回去,有些失望,但未有阻拦,只起身说:“那我送你离开,下次……”

还未等他说完,萧常世已跑到桂花树下,双手一放,右脚一蹬,就开始爬了起来。

屈尧吓得心都停了,跑过去伸手抓。

萧常世虽身上有伤,但动作却出奇地快,已经爬到了屈尧头顶。

屈尧怕拽着萧常世,让他跌了,于是只能在树下大叫:“你下来!你上不去的!你身上有伤!”

萧常世充耳不闻,任屈尧在树下乱叫惊喊。

萧常世在受箭伤之前,为了果腹,常常爬树摘果子,受了伤之后,他仅仅是吃剩菜剩饭,勉强填饱肚子。

后来虽然药浴调养,但仍然走久一点的路都会疼,更别说用到腰腹力量的激烈动作。

腹上的伤本来因他久未药浴而复发,如今更是随着他的攀爬而撕裂,已有些淡淡的血腥味,萧常世脸色微白,明明正是凉爽秋日,额上却有豆大的冷汗。

他耳边阵阵喊声,离他越来越远,他头晕目眩,依着本能攀爬,也许是一会儿,也许有很久,等他坐上一枝树干,重重喘了口气,捂着腹部看向树下,屈尧早已招来不少侍卫,紧紧盯着他。

屈尧又气又惊:“我刚刚不过是玩笑话!你快下来!慢慢下!”

萧常世年少时爬过树,都是为了吃食,他那时饿得头晕眼花,爬上就只为吃,吃完就下去,哪有过这样的冲动。

原来坐在高位,是这等感觉……

萧常世抬头望去,那里又是什么样子……

他魔怔一般,不顾腹上伤势,又要继续,屈尧仍在下面大叫,侍卫个个都肌肉紧绷,蓄势待发,以防不测。

萧常世爬到最高,甚至感觉自己能触到天上云团。

风吹过,连带枝干摇晃,他坐不稳,晃荡一下,连忙扶稳,他不害怕,心里只是充满坐在高位的刺激。他面红耳赤,心潮澎湃,觉得腹上伤痛都已不值一提。

往月难堪心痛也霎时无影无踪。

他面带笑容,摘下桂花一枝,得意又挑衅地指向树下小小的屈尧。

萧常世青葱玉指捻着枝干,透过金银桂花虚影,他看见屈尧,也看见屈恒。

树影斑驳,光影交错,屈恒冠上落下几朵金黄莹白。

时隔快两月,萧常世还是第一次见到戴了发冠的屈恒。

剑眉星眸,丰神俊朗。

萧常世敛了笑意。

两人隔着微白光影,层层花叶,遥遥相望。

屈尧声音遥远又心虚:“萧常世,你快下来……大哥都来了。”

萧常世面无表情,掷下手中桂花,直直打向屈恒,桂花散落,掉在脚边。

屈恒一动不动,神情茫然,又疑惑。

一枝又一枝的桂花扔下,不疼,却是让屈恒心裂开一般,扑鼻的桂花香仿若毒药,疼进骨髓。

屈恒背手而立,望着萧常世,任由桂花打下。

可是悔了?

屈恒心想,若是悔,怎悔得这样晚,直到自己想明白才悔了……

屈尧站在一旁,只看着一枝枝桂花扔下,越扔越偏,越扔越小,最开始是一整枝,后来是一小半枝,最后只是些零碎的桂花。

屈尧想劝阻,但看着萧常世通红的眼眶又闭上了嘴,无论是谁,他都无法取舍,更无法评判。

两兄弟就这样沉默站在树下,仿佛在赎多年前的罪过。

萧常世边扔边哭,他借着摘枝的空隙用袖子拭泪,等最后扔到没有力气,他才停下,趴在树干上,将头转到一边,不再看树下沉默的两个人。

屈恒抬手,抖落肩上的桂花,他深深望着树干上趴着的人,有些悲切地笑道:“阿世,你跳下来吧,我能接住你。”

萧常世坐起来,没有理他,自顾自地向下爬。

屈恒始终抬着手,直到萧常世行至树中央,他手指一动,萧常世只觉腿一麻,手也没抓稳,他跌倒下去,心中竟还闪过一个念头。

就这样死了也罢,反正他早该死的。

屈恒飞身而过,脚蹬树干,借着力缓冲。

他两手环过萧常世腋下,从将他捞起抱住。

萧常世没摔在泥土芬芳中,而是被一个充满桂花馥郁的怀抱裹实了。

两人平安落地,脚踏实土。

簌簌桂花落下,屈恒抱着他,笑道:“叫你不当心。”

屈恒胸膛炽热,说话时微微颤动,萧常世整个人酥酥麻麻,又烧又痒,心也跳得极快,清幽的桂花香充斥萧常世鼻间。他一时目眩神迷,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眼眶却热了。

屈恒克制地抱了萧常世一会,又松开。

“往后别再爬树了。”

萧常世站稳,抬头,对屈恒笑道:“是我不当心。”

屈恒看到他笑,脸上终于有了点喜色,他眼里微微的亮光,眼底涌出久而未见的欣喜。

萧常世看着他,笑着说:“多谢屈将军。”

萧常世看眼前人一下就没了笑。

屈恒嘴角僵着,怕是从没露过这么难看的表情,他下意识伸手,去拉萧常世过来,想让他离自己近一些。

但萧常世躲开了,说:“要不是屈将军救我,我可就死了。”

萧常世笑得十分纯良,屈尧在一旁不知所以,屈恒神色怔然,刚要叫萧常世别讲这些不吉利的话,却回味过来,脸色剧变。

萧常世说完转身就走,生怕自己悔了那句讽刺的狠话。

他踩着一地散落破败的桂花枝,不看屈恒难得惊慌的脸色,也不看屈尧愣然的神情。

三人有各自的心思揣度,谁都猜不透,也讲不出来,那些早已烂在心里,如同萧常世当初腹上伤口的脓臭,现已变成了烂口疤痕。

他们刻意不谈,刻意不想,可从前拿不上台面的初见,那一念之差的悔恨,还有看错眼的误伤,每个人都记得清清楚楚。

两人的心知肚明的悔,时隔四年,终于成就了另一个人迟来的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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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实在太忙,微博番外更新请假一月,汇总也相应往后推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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