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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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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以为我是这样的……” 萧常世满脸湿润,“可我不是。”

-----正文-----

26

“我来讨我的画……”

“屈尧给我画的,屈将军拿走不合规矩……”

“我自然该叫将军,屈将军位高权重,我虽是皇子,但到底不比将军威风,兄弟之名实在高攀……”

萧常世捧着画轴,指节青白,他眼里沉郁,神情恍惚,他低头微声,仿若喃喃自语。

“屈将军也说过的啊,你只有屈尧一个弟弟,哪能认我呢……”

“我不过是实话实说,原样还与你听……”

“……你不用再装作这番为我好的模样!你那次根本就没想让我活,现在想想,箭上的倒刺都是我自己生刮皮肉来清理的,我怎么会以为是你救了我……”

“你后来是以怎样的心看我讨好你的?你那时一定觉得我很可笑……”

萧常世兀地抬头,眼中赤红,他神情平静,却隐隐近似疯狂:“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自量力?我一个宫女生的孩子,得了你堂堂屈大将军的青睐,还不知感恩戴德,不过一处箭伤而已,还这样纠缠,你后来对我这么好,早就还清了是不是?”

“当年你给我的那瓶药,你给我抓的野兔,你每一举动都让我倾心不已……”

“……那夜说的话,屈将军怎能信?我不过是年少无知,不明白,其实四年相伴于我而言,就是个笑话……不过是你赎罪!我会错意!你对我好……是愧疚,我对你好……是还恩……这很公平……”

“我没有嘴硬!”

“你不过是被我的可怜样哄骗到罢了……我能有什么,我看清你,你也看清我,你没有对我动心,只是将我当个小玩意儿,所谓爱慕之意也不过是我发昏……唔……”

萧常世愣然一会,又奋力推开,他舔了舔沾血的嘴角:“将军自重,是我妄言。”

萧常世目光涣散,嗤笑一声,他嘴角渗血,嘴唇殷红,语速极快:

“你知道我那时过的是什么日子吗!我后来在想,为何世上这么多人,就偏偏是我,溃烂之伤,受这等切腹之痛的罪过!可我又在劝慰自己,心想我遇上了你,便是千好万好,不过一点代价罢了……”

“你当时明明,明明可以直接说出来,只要说你没有救我,说一句不过只是阴差阳错!我都不会再缠着你,讨着你要宠,可你却一直不说,瞒我四年,让我像个摇尾乞怜的狗……”

“我又不是真的皇子,就算那时候没有告诉你,我人微言轻,身如草芥,真知道了,你杀了我便是!”

“反正我也不怎么想活了,这世上本来就无真心待我之人,你又何必……何必……给我一个假的念想……”

“不要碰我!”萧常世浑身哆嗦。

“……呵,还清?我要什么?我要你死你肯吗!我腹上的疤连杨家都消不掉,你若是能给你自己个一模一样的,我便再也不……”

“你疯了!”萧常世挥袖打掉染血的长剑,血流了一地。

萧常世声音颤着:“我方才不过是诓你的!就算你刺自己一模一样的,我,我也不会……”

“你不要再拿那把剑了!就算你将自己砍死,我也……不会原谅……”

“世上万物,皆可送我?呵,好大的口气……”

萧常世轻笑一声,眼底尽是讽刺挑衅。

“我要那至尊之位!我要当皇帝!你送吗?啊!呵……”

萧常世通红着眼睛吼完,声音已经哑透。

一室静谧,落针可闻。

许久,萧常世听到了回答。

那声音嘶哑干涩,又透着解脱希冀。

“好……”

“你有什么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后来四年间,萧常世面对屈恒时,总是仿若报复的冷漠,也更像是不知怎么面对,他表面上与屈家越走越远,虽是借助屈恒之力,但也步步踏得惊险,他行事乖张,手段狠辣,更与从前大不相同。

他一个无人在意的皇子,做什么都无人在意,便也无人知晓他是怎么投的毒,怎么惊扰奔马,又是怎么让老皇帝死得悄无声息。

老皇帝断气时,底下一片假惺惺的呜咽,有几个皇子的母妃当众扯起了脸皮,只有他,笑了笑,说:“别哭了,有什么好哭的?”

众人皆惊。

有个皇子想耍威风,当即站起来就要踢他一脚。

他没有躲,倒是有人冲了上来,拉开了,白刀进红刀出,便死了。

萧常世对着没气的尸体,笑着说:“好端端的,怎又要打我呢?以前也是,现在还是。”

一干人等看傻了,嚷嚷着说萧常世和屈家造反,喊一个死一个,渐渐就没人喊了,都跪下了匍匐着叫陛下。

屈恒牵着萧常世出了内殿,进了听政殿。

夜色浓郁,无人点灯,周围都黑得不见底,恍若深渊。

屈恒却走得仍似平常,他将萧常世带着,扶他上了阶,坐稳了位,问:“如何?”

他本没指望萧常世会回应,但萧常世说:“有点冷。”

屈恒笑了笑。

萧常世又说:“你抱我。”

屈恒看了他一会,俯下身抱住了他。

萧常世将屈恒环着,拿着一把匕首在屈恒后心附近滑来滑去,他轻声道:“这个位,你想不想坐?”

屈恒却答非所问:“你为何不恨屈尧?”

萧常世没说话。

屈恒又问:“这个及冠礼,你喜不喜欢?”

萧常世慢慢推开屈恒,缓缓收回匕首,他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没说,手猛地向自己心口扎去。

屈恒一把抓住,即使动作极快,但刀刃也刺破了萧常世的皮肉,开始渗血。

屈恒将匕首夺过,扔到远处,却仍然惊魂未定,他冷汗湿透脊背,脑中空白一片,只下意识颤声问道:“阿世……你做什么……”

萧常世声音平静无波:“想看看你反应。”

这一片漆黑,他能看到什么反应……

屈恒喉结滚动,缓了缓,他假装轻松道:“不久之后你便及冠,可还有什么想要的?”

萧常世摇头。

“你还未取字。”屈恒揉摸着萧常世的肩说道。

两人距离极近,呼吸可闻,屈恒语气像是征求,也像是情不自禁:“你二十了……我给你取字,好不好?”

萧常世没说好还是不好,屈恒自顾自说道:“温厚敦敏,年岁长久。”

屈恒轻抚着萧常世鬓角。

“温久二字……你可喜欢?”

萧常世笑出声来,讽道:“我哪来的温厚敦敏?也哪会年岁长……”

漆黑一片中,屈恒发了疯地将萧常世按在龙椅上亲吻,水声啧响,屈恒大手滚烫,萧常世却如瓷器的提线木偶般,僵硬又冰凉,不抗拒,却也不回应。

一吻方毕,萧常世呼吸微乱,衣襟也散开些许,他抑住不稳的呼吸,说:“将军是想要这个为回礼。”

屈恒拦住萧常世脱衣的手,又问:“温久这字,你喜不喜欢?”

萧常世又不说话了,这次屈恒也不开口问些其他的,两人就这样静默着。

许久,萧常世说:“我不喜欢,也不会用,我自己取。”

屈恒语气平淡:“好。”

萧常世却被这样淡淡的语气激怒了,他说:“长辈取字,哪有臣给君取的。”

“是,陛下。”屈恒松开了手。

屈恒拿走手的那一刻,萧常世只感觉浑身一冷,接着屈恒说:“臣告退。”

萧常世听着簌簌声响和脚步声,是屈恒替自己理好衣裳,转身离去。

屈恒将萧常世留在黑暗里,萧常世也固执地不出声,两人都将这看作平常的赌气,只是屈恒这一次一时气急,作了无声的反击。

屈恒刚出殿门就后悔了,他想了想,去取了烛火,等回到听政殿,却是空无一人。

他拿着烛光,孤零零地站着,心中悔意愈深。

两人都不知这一次置气,会是三年之久。

屈恒没料到自己会被困在边疆,一句告别都未说,他未能亲自替萧常世束发加冠,未能看着萧常世登上皇位,也未能在第二日亲吻着萧常世说昨夜不该丢下他。

新皇登基,群狼环伺。

屈恒昏睡多日,醒来时,周边已是黄沙漫天,他身上留着纸条,写道:“断情念。”

“你大哥人呢?”

“父亲说是边疆急令,大哥连夜赶去的……”

萧常世点了点头。

屈尧问:“对了,我还不知你取何字?你怎都不同我讲?”

萧常世眉眼淡淡,轻声道:“温煦之温,长久之久。”

“温久。”

27

战场厮杀,遍地硝烟,死人白骨。

骏马踢跶,踏起飞尘,疾马嘶鸣,战士嘶吼声震耳冲天。

一片狼藉的土地,屈恒坐于马上,一手牵缰绳,一手执刀,他灰棕盔甲染了无数人的血,早已成了深沉的红。

“将军!小心!”

屈恒眉眼染血,坚毅的脸上尽是麻木,他回头出手,几声刀剑相撞声,接着他往左一闪,挡下砍向自己的利器。

忽而一支箭破空而来,疾速刺耳。

屈恒躲避不及,被那只铁箭穿肩,可那支箭是敌军双箭齐发,屈恒又被另一只箭穿胸而过。

屈恒僵住几息,被敌军砍下右臂,接而摔下马去,滚了一身尘土。

周遭敌军举起长矛大刀,猛地刺下,屈恒以往清亮的眼里渐渐无神。

屈恒浑身冒着血窟窿,鼻中沉重地呼出最后一口气。

他嘴唇微颤。

“温久……”

这两字犹如魔咒,顷刻就让萧常世睁眼惊坐起来,他喘着粗气,脸颊还挂着水痕。

他胸口疼痛万分,屈恒的眼神仿佛就在眼前,那样看着他。

“陛下?”

门外传来敲门声,“陛下可还安好?”

萧常世缓了好一会,才道:“朕无事……”

他摸了摸隐隐作痛的胸口,只摸到一片冰凉,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早已湿透了里衣。

萧常世有气无力地说:“给朕弄些热水。”

宫奴应声远去。

萧常世呆呆坐在床榻上许久,才起身脱衣。

他腹上的伤早就结了疤,也早就不怎么痛了,长了新肉,时时精贵养着,不做重活累活。

他当了皇帝,虽然累些,但养尊处优不是句空话,用药精良,无一不是绝好的用料。

萧常世眼中无神,脑海里屈恒的面容一遍一遍地重现。

战场厮杀喊声仿佛犹在耳边,那声阿世就像恶魔低吟。

萧常世吐出口浊气,如同梦里屈恒呼出的最后一口呼吸。

此时离屈恒不告而别,远去边疆,已有整整两年。

萧常世既恨,又念。

他没了睡意,匆匆擦了一把脸,理好自己一身,就去了正殿看奏理政。

处理完政务后,天已大亮,萧常世又去上朝。

他做了噩梦,又看了大半烦心的奏事,烦躁都写在了脸上。

新上任的户部侍郎像是还没有适应正殿议事,有些不知所措,正由屈尧带着。

萧常世看了看屈尧,脸上尽是倦怠,又出了神。

议事无聊,声音又小,声调平平,像是交谈一般无趣,真是讲得让萧常世萎靡不振,睡意阵阵。

萧常世托着腮,道:“程与,你声音太小,真是将朕都讲困了。”

程与分不清这是玩笑,以为皇上不喜,只觉天都塌了,他涨红着脸,声音也大了些:“微臣,微臣有罪……望皇上恕罪……”

萧常世看着程与扶了扶官帽,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还逗着他道:“不过你有条有理,比屈尧都认真。”

屈尧不满,咬牙切齿道:“皇上,臣为了跟……程大人议事,可是准备了许久,”屈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程与,“我与程大人都很认真,绝无敷衍。”

程与红着耳根,点头,道:“是……屈大人出口成章,妙语连珠,我定是比不上屈大人的。”

萧常世笑过之后,又出神了,没在意殿下微妙的气氛。

朝上官员除了屈尧程与之类的实干官员,其他尽是酒囊饭袋,尸位素餐,听他们讲,倒不如真让萧常世好好睡一觉,于是萧常世摆摆手,退了朝,只留了平常说说话的程与。

萧常世说:“屈尧虽老是与你作对,但他都是对事不对人,你莫对他有些不满。”

程与连忙摇头:“臣当然不会,屈大人龙章凤姿,又是前辈,臣……仰慕不已,怎会对屈大人有不满。”

萧常世还没想到屈尧能得如此评价,笑说:“一口一个仰慕,可知仰慕一个人也会对其颇有微词。”

程与不说话,萧常世又是开始自言自语:“就算仰慕,但当得知一些事时,还免不了失望心痛,只有渐渐看开,才会知道那些事真真是最小的事……”

程与犹豫着问:“陛下有心事?”

“有啊,”萧常世还是托着下巴,“昨晚朕做了个梦,梦见有个人死了,死前叫着我的名字,我醒来时,出了一声的冷汗。”

萧常世笑着说:“可真是把我吓得,睡都睡不着,今早昏昏欲睡的。”

萧常世抬了抬下巴,问程与:“你说,我那个梦是什么意思呢?”

程与他没想到萧常世会在意一个梦,他想了会,有些和稀泥答道:“是梦罢了,陛下应是太劳累了。”

萧常世眼睛忽明忽暗,道:“这样啊,可是那人对朕很重要,那梦也很真,真实到朕的心都停了,让朕太害怕……”

萧常世止住话,收起脸上的失魂落魄,“不说这个了,让朕烦心,说些又有趣的,说什么呢……”

萧常世摸着座下的龙椅,心里头空荡荡的,他说道:“对了,朕当这个皇上可是轻松的很,是有人推着我坐的,我不过是一句玩笑话,他就当真了。”

程与愣住了:“玩笑话?”

“对啊,”萧常世满不在乎地说,“我说,我二十岁的生辰礼,要至尊之位,要他给我,他就铲平异己,拥我做了皇帝,……”萧常世叹了口气,“就是朕的那两个哥哥死得惨了些,虽然比他们父亲走得安详一点,但我也出了些力,回想起来,午夜梦回,还是有些害怕的。”

程与吞了吞口水:“陛下何故,谈起这些……臣,臣……”

“你别担心,你只要不说,谁知道这些事呢。”

“啊!臣……臣定当守口如瓶!绝不会透露半个字!”

“不用说这些,”萧常世摆手,“朕是想问你,你觉得,他帮着朕做完这些事,却又一声不吭地走了,连我的及冠礼和登基礼都没来,且不留一封书信,这又是为何?”

“应是……”程与眉头紧锁,“应是厌倦了?”

“厌倦……”萧常世神情怔然,他小声念叨,“四年的无理取闹,是该厌倦了,其实他也早已还清了……”

程与没听到萧常世的话,又不敢问,只觉得那人要么是怕功高震主,要么是厌倦官场斗争,总之第一个定不能说,也就只能猜个厌倦二字,给那人个淡泊名利的名头。

萧常世想了想,又问:“我当年没去他的及冠礼,你说,可会是这个缘由?”

不等程与抓耳挠腮想个像样的回答,萧常世却接下自己的话:“恐怕是的,他怪我……怪我未去,怪我斤斤计较,怪我一点小事都掰扯不开,怪我忘恩负义,后来觉得还清了,就一走了之,都不愿见我一面,给我寄一封书信……”

程与在殿下听着,边听边流冷汗,吓得不轻。

他攥着拳头,鼓起勇气,打了满腹的稿,却只憋出一句:“陛下多虑……”

萧常世愣了一会,接着笑着说:“确实是我多虑。”

他摆手让程与退下,在殿内坐了许久。

日头渐下,萧常世仿佛成了一块石头,一动不动,夜色渐渐浓黑,黑夜浓雾弥漫上红墙宫檐。

良久,萧常世开口,他声音嘶哑,说出想了许久的妥协:“召人来,传密令。”

边疆战火,各边界风声鹤唳,屈恒战将之名传遍,即使再厉害,传回上京,也只是廖廖几语,说个大概伤亡。

萧常世看边疆,如雾里看花,只知道屈恒死没死,人还安好与否,却是一概不知。

皇帝密令送达当日,将军营帐亮了一夜的烛火,厚重的帘帐,快到天亮时,才传出几声压抑咳嗽。

帐外有人轻声低语:“……幸而将军躲得及时,那箭直奔心口而去,毫厘之差,凶险万分!”

“若是以前,将军定能躲过,不伤分毫,近日想必是太劳累,恍神了,唉……也不知这仗,会打到何时……”

“前几天跟我说回家看闺女嫁人的老于,去了,走得也不好看,尸体都捡不全……仗是会打完的,就看我们有没有命了……”

营帐内忽然灯火摇晃,是屈恒剧烈地咳了几声,吹动烛影。

他抬手,掐灭芯火,道:“连圣上密令也回不得?”

“只能走兵部。”

“若是机密该当如何?”

“可用蜡密封,交给卑职,卑职送完信后自缢。”

屈恒气笑了:“你们是母亲培育的部下,来做监视我的行当,真是屈才了。”

黑衣人不卑不亢:“不敢。”

屈恒没有说话,只捏着信纸,垂眼思量。

28

“你往边塞送过密令?”

“对。”萧常世头也不抬,埋首于案卷之中。

屈尧微微皱眉:“兵部之事,怎越过我?不都同我讲?”

“我不是事事都同你讲的。”

屈尧挑眉,“你像是心情不甚明朗。”

“没有,”萧常世揉揉眉心,抬头,“对了,江清月可是怀了?这几日忙,还未恭贺,你帮我带一两句。”

屈尧面无表情:“你自己跟他们说。”

屈尧又问:“你往边塞带了什么密令?”

萧常世语气颇冲:“都是几月前的事了,如今问又有何意义?”

屈尧看着萧常世,神情意味深长,“我只是问问罢了。”

萧常世合上案卷,道:“你近日清闲许多?”

屈尧瞄了一眼萧常世,移开眼神,道:“近日边疆战事吃紧,不比以往,大哥又受了伤,也不知安危……”

萧常世捏紧案卷,语气如常:“他是将军,镇守重地,是职责所在。”

“但也不必将命赔进去。”

“那是他自己选的,我没有逼他。”

“对,那是大哥自己选的,”屈尧心事重重,道,“作为胞弟,虽有劝勉之责,但他所愿,我岂能不听不守?”

萧常世仿若走神,他看着案卷上的“伤亡惨重”几字,垂眼不语。

萧常世的军令密函一直未得到回应,这是蔑视君上之罪,但萧常世并不追究。

虽仍像从前那样不管不问,但他心底却是空了许多。

宫中种了许多桂花树,秋来香气馥郁迷人。

萧常世偶尔坐于树下,抬头望着密枝花叶,眼里却是空洞无神,他嘴里喃喃自语:“我可是错了?不该赌气?”

转眼由秋入冬,边塞将士度过难捱的寒冬,回暖初春,冰河解冻。

一枪回马,一人被一记长枪挑落马下,回弯划下,血溅长枪红缨,初生嫩草沾了红白。

官员平民皇室均不得驰行于官道,只有一职除外。

骏马飞奔,马上之人背戴黑旗,旗上的暗金屈字随骏马飘荡,猎猎作响。

宫奴遥遥见旗,开宫门,来人高声喊道:“此战得捷!”

萧常世垂首坐于殿中,手里的军情镇令被捏到变形。

底下官员窃窃私语。

“此战打得太久了,屈将军未归上京,已有两年有余,居功甚伟,称我朝英雄也不为过……”

“不知会得多丰厚的赏赐……”

“可这功高震主,咱们这皇帝都是他送上去的……心里有疙瘩,在所难免……”

“不知伤势怎样……有没有那个命封王加爵……”

“那人都说了,重伤,心脉有损……军医怕是也束手无策……”

萧常世眼前发黑,就连头也隐隐作痛。

来人继续说道:“屈将军深陷昏迷,昨日刚醒,命属下回京复命,以慰陛下抚军之心,而将军伤势实在过重,所以亲自复命一事,还请陛下推延时日,将军谨上,来日康健,定当千跪叩首,以谢皇恩。”

萧常世扯起嘴角,笑了笑,道:“这是自然,将军立下汗马功劳……”

萧常世终于放下了身段,他派了无数太医去往边疆,即使他知道屈恒身边都是医术圣明的杨家人。

他宫殿里不论早晚,都会每五个时辰送来屈恒的情况,但多数都是昏迷。

萧常世等了一个夏天,即使残废也认了,重伤病弱不能自理也认了,可他什么都没等到,只在冷风中落下第一片叶子的时候,等来了屈恒的死讯。

屈恒棺柩已启程运回上京,棺木里全都是衣冠。

“屈将军他临终前说,想要葬在沙场,就不回京了。”

听闻这个消息时,萧常世愣了一会,接着又淡淡地嗯了一声,什么都没说。

屈尧在一旁细细看着,瞧见萧常世这副模样,心里不禁叹了口气。

萧常世在书房内看了一下午的奏事,又一直坐至深夜,他起身,却因坐得太久,腿已僵麻,而摔了一跤。

屈尧连忙要去扶起他,萧常世却已经马上撑着膝盖起身,他撤退所有宫人,屈尧却仍在后面步步紧跟。

萧常世一瘸一拐地走着,未回头,他声音沙哑,对屈尧说道:“我还有很多事情做,不会做蠢事。”

屈尧在后面红着眼睛,张了张嘴,未说话。

萧常世肩膀微微颤动,笑声传来,他像是笑着说:“你是他弟弟,你才有资格替他伤心,我能伤心什么?”

屈尧说:“他曾是你哥哥。”

“现在不是了。”

“屈尧,你走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我……”

“走。”

屈尧无奈,“你这样子,我怎放心得下?”

萧常世走到一棵桂花树下,说:“你可知,当年你叫我爬树的时候,我在想什么?”

还不等屈尧想想,萧常世便自问自答道:“在想身份,在想差距,在想很多很多,当时我最愤怒,最痛心的便是,你们都瞧不起我,一个我当作好友,一个我当作哥哥,我将你与屈恒二人引为良交至亲,可到头来,原来一个觉得我是随意踩踩就死了的蝼蚁,一个觉得我是连树都爬不上的残废……”

屈尧哑声道:“我从未如此觉得,我……我只是找个借口,让你留下,想让你见一见大哥,我以为……”

萧常世笑了一声,他喉中堵塞,声音也嘶哑难听:“见了又如何……”

萧常世忽然指着眼前的桂花树,恨声道:“我真恨,真恨那一天,比屈恒及冠那一天都还恨!我就应该在那一天就摔死!摔成好几块!死在屈恒面前!血都擦不掉!”

“我应该就在那一天,让屈恒亲眼看我死,反正我早就该死……”

“我就是太舍不得,太断不开……总想着一年再过一年,我要报复,也可以活着让他痛,再死了个干净……可现在等不到了……他比我先死了……痛的人就是我了……”

萧常世仰天大笑,“就是件这么小的事,我却一直耿耿于怀,他后来多恨我啊,两年多不见我一面,不回一句话,视我为无物,就是要让我等,让我熬,让我知道他那四年是怎么过的……”

屈尧搭上萧常世的肩,恳切说道:“大哥不会这样想的,他不恨你,真的不恨你……”

“他不恨我?”萧常世转身过来,眼睛通红,满脸泪痕。

萧常世撕心裂肺大吼道:“他不恨我,会一声不吭地去了边疆?他不恨我,会一直不归京?他连尸骨都不留给我!他不是恨我是什么!”

“若是不恨,他岂会将我一人丢在殿里,这么黑的夜……“

“他说过,不会再推开我,也不会离开我,可他食言了,那夜一走了之,两年之久,什么都没说,不是恨我是什么,他就是恨我……厌烦了我……”

萧常世喃喃自语:“他的死也有我的一份,若我要是刀再快些,现在坐皇位的就是他了……”

屈尧心下一坠,惊道:“你说什么!”

萧常世笑道:“皇位啊!”他揪着屈尧的衣襟,“你想不想坐?想不想要?我让你当皇上,我不想当了,我不想当了!”

屈尧惨淡一笑:“你知道的,我连官都不想做,更何况皇位。”

“对……你就要辞官了……”萧常世呵呵笑了几声,“这个决定真是突然……”

“萧常世,”屈尧神情悲恸,“对不住……”

萧常世泪痕斑驳,摆摆手,“你说什么对不住,辞官罢了,又不是再也不见,倒是我这又哭又笑的样子,叫你看了笑话……”

屈尧看着萧常世,神情不忍,“我以为那四年,还有这两三年,你不闻不问,早已无意,对大哥只余愤恨。”

“我曾以为我是这样的……”

萧常世满脸湿润,他抬手,摸着那桂花树粗糙的树皮,“可我不是。”

29

屈尧宫宴指贪,当夜回府被请了家法。

祠堂内,屈尧跪得挺直,父子一站一跪,皆是默然无语。

屈盛没打一下,大儿子的死已是阴影,他只剩下唯一一个儿子,他颤手丢掉手中的棍棒,叹道:“你们兄弟二人,都是倔的……”

半月过后,打更人路过屈府,他提灯照亮,眯眼一看,顿时惊声大叫。

屈家二公子的头颅被悬挂在屈府门前整整一夜。

举朝皆惊,皇帝悲怒交加,雷霆手段。

一时间血流成河,朝堂噤声。

宫殿内,萧常世掀开白布,他看见面容,不禁打了个寒颤,他笑道:“做得挺真。”

待朝堂风平浪静后,萧常世便常常在树下看书,却不翻动一页,往往风吹过,眼睛一痛,他才抬手抚面,抹去早就不知流了多少的泪。

日日夜夜,他仿若行尸走肉。

屈尧虽知屈恒假死一事,但心里却无半分把握,屈恒生死难料,无半点消息。

屈尧惴惴不安,带着未尽之言离开上京,住在乡野之处。

两人都在等,等自己忘,一个忘死人,一个忘活人。

屈尧收到萧常世寄来的信时,正是秋叶落尽,初冬之时,屈恒的信也恰好在此时寄来。

信上只有寥寥几字:

一言难尽,冬至回京。

屈尧带着屈恒的信进宫,却险些认不出萧常世。

形销骨立,眼里更是无神采。

他将信交与萧常世,愧疚道:“对不住,我瞒了你。”

萧常世打开这封信,不过几字,却是盯了许久,他恍惚道:“这可又是梦?”

“大哥他真的没死,他放不下你……”

萧常世一时间呆愣许久,屈尧转身离开,只听后面像是笑,又像是哭的呜咽。

屈尧特意去见了程与,但也只是偷偷地,他翻过墙檐,凝神看着,程与正提笔写字,一笔一划,都是颤尾,哪有笔锋凌厉的风骨。

他身形也瘦得不成样子。

屈尧只看了一眼,就要走,他策马离城,冷风刮起,虽才初冬,但也刮得脸生疼。

屈尧在乡野住下,乐得自在,过得充实,他终日作画,描着月色,或是屋檐,枯树,可这冬景实在没什么画的,便偶尔兴致来了,就在院中舞剑,或在书房看书,再或者就大醉一场,即使他本来就喝不了几杯。

屈盛的信,他一封未看,也未回。

他刻意忘却,却总在夜晚梦见。

冬至大雪,窗外雪花飘飘洒洒,他看着窗外风雪,在屋内一杯又一杯地饮,醉躺下来。

酒醉的梦为何格外清晰?

他梦见一个人走在官道。

那人身形瘦削,衬得官服宽大,风呼呼刮着,吹得他衣摆哗啦哗啦作响,冰冷漆黑的夜,手里不拿一盏灯,那人踉踉跄跄走着,忽然哭着跳进冰河里,再也没出来。

那扑通一声,和那凄厉的喊叫,让屈尧心中一痛,他大汗淋漓地醒来,脸上还有醉酒的熏红。

雪越下越急,越下越大。

夜太黑,风太凉,萧常世不得不在宫殿里等,殿内燃着炭,点着香,屋外寒风雪花纷纷吹进,吹到萧常世脸颊时,已被热气化成了雪粒。

萧常世独坐最里处,一只手紧紧抓着细绳,拢紧黑色的厚毛大氅,不露一丝缝隙,他目光幽远,看着殿门外。

屈恒说是冬至便是冬至。

可风雪愈大,等得越久,萧常世愈发焦躁,也渐渐不平静起来。

忽然,他眼神一滞,凝在风雪中。

一人影在灯火中若隐若现。

萧常世猛然站起,颤着走向门外,他偏了偏头,周遭护卫宫奴便尽数退下。

那人踏着风雪,快步走来,步履急切,待到了门口,轻轻推着萧常世往里走。

“外头冷,莫在门口。”

屈恒眼神一刻不离萧常世,目光从眼到鼻,到嘴,角角落落都看了个仔细,他一边说着一边脱下沾着风雪的斗篷,以免过给萧常世寒气。

屈恒脱下斗篷,里面是身便衣,身架骨肉,仿佛小了一圈。

萧常世眼前微微模糊,就算只看了个轮廓,也知道屈恒如今的身形,几年来的苦,他本想说得温柔一些,但声音对他却还是四年习惯的冷硬:“你瘦了……”

屈恒眼里有股消沉的火热,他说:“阿世也瘦了。”

岂止是瘦,即使萧常世得知屈恒没死后,觉得自己瘦得太难看了,便又多吃了些,长胖了些,现在又穿得厚,但看起来还是很小很瘦,比屈恒还像伤患。

“我们都要好好用膳。”屈恒说着,手抬起。

几乎同时,萧常世躲开了,屈恒也收回了手。

此举一动,两人都愣了好一会。

真是奇怪,明明两人最后一次见面,龙椅上火热的亲吻,掌心中的温度,即使是屈恒的强迫,但吻过,亲昵过,哪有这样的生分。

屈恒还以为能借着一股劲,久别三年的冲动,与他的温久,他的阿世好好抱一会,亲一会,可如今真碰见了,却是一点也不敢,手伸了出去又收了回来,生怕碰碎了,抱狠了,情意给弄散了。

萧常世也躲开了,与从前一模一样。

还在怪他……

屈恒心痛难挡,竭力让自己笑一笑,却笑得很难看,他稍稍握拳,指腹划过掌心的茧和伤疤。

这样一双粗糙的掌心,怕也是会摸疼他……

萧常世刚刚躲开就后悔了,他只是习惯了,习惯那四年的作对,习惯屈恒的手每次一伸过来,他就冷漠地躲开。

萧常世没说话,他垂下眼眸,眼里一暗,失落又自责。

殿内一阵静默。

别离三年,对两人来说,都是最痛最难的岁月,如今见面,他们都默契地不谈当初的四年,萧常世更是不问屈恒为何突然离京,为何不回军令的缘由。

好像一谈起,就再也没有现在的平静,下一刻就会撕破了脸,重现从前那般的淡漠冷然。

萧常世眼里微光闪烁,他淡淡笑了笑,问:“你的伤可还好?”

30

屈恒直勾勾地看着萧常世,答道:“无大碍。”

萧常世点点头,有些僵硬地转身,去拿桌上的香,像是要将旁边的熏香给换了。

他伸出手,露出一截雪白藕臂,应是有些不熟练,手都有些抖。

屈恒跟在他身后,看了看他,不觉想着他穿的太少,又心想萧常世定还是气着,还疼着,怪着,顿时自己心里像是被爬满了小虫,将他一点点地啃,愧疚又心疼。

可屈恒不能说是自己父亲逼他远走,断他书信。

屈恒早已想好自己瞒下一切,父亲的举动伤了他,怎不会伤了萧常世呢?

那是萧常世最敬重的长辈,他不能让萧常世再少一个信任的人。

屈恒庄重说道:“阿世,我错了,是我太不分轻重……以后我定不会离开了,世上已没了屈恒,我会待在你身边一辈子。”

听了这番话,萧常世怔然一会,手也停了,他抬起头,看着屈恒。

萧常世瘦得太狠,脸小了许多,显得眼睛大,又黑黢黢的,不叫人看清半分情绪。

屈恒眼里温柔又坚定,说:“可是怪我不回你军令?我真真是一时气恼……也是因为战事忧心,太难分神……”

“你当时传密令,我很欣喜,我以为你会一直气我……”屈恒拿出折得方方正正的一张皮纸,眼底微微的笑意,“你看,你问我‘何时归’……”

“我早就写上了,只是不敢寄予你。”

萧常世看了看,‘何时归’三字下面写着无数的‘我念你’。

萧常世嘴唇殷红,鼻翼翕动,似有些激切,但他也只是瞟了一眼,又转过身去,继续换香。

一缕烟缓缓升起,萧常世熏香点得不好,有些浓,也烟气太重。

“当真?你不恨我?”萧常世背对着屈恒,问。

“我恨你做甚?”屈恒喉中干涩,几乎说不出话来,“我哪舍得,我只恨我自己,当年的决定,阿世,我……”

“我不怪你了!”萧常世忽然转过身,像是听不得这些,“都过去了!我的伤都已好得差不多了,你那四年也已偿了,你还给了我皇位,我们都已还清了……”

“还有你去边疆那几年,你没理我,我也没理你,就算扯平……”

屈恒听着,一阵恍惚,毕竟他等萧常世那句原谅,那句过去,还有那句还清,已经等了很久很久。

久到自己都快觉得,得不到萧常世原谅也是他自作孽,他会一辈子拿来还的,他会在原地求一辈子的陪伴,那四年远远比不上在边疆无望地等。

萧常世见屈恒不回话,愈发激动:“再说了!你只是为了屈尧罢了,我知道的,如果我是你,我也会这样做的!”

萧常世忽然停了下来,他脸颊微红,神情有种诡异的不安。

萧常世轻声道:“以后我们都不说这些了,好不好?”

屋内的香越来越浓。

“好……”屈恒一口答应下来,他看着萧常世这副模样,心里又疼又怕。

鬼使神差地,他不禁低下头,安抚地咬着萧常世的嘴唇。

萧常世轻轻推开他。

“你说你会待在我身边一辈子。”

“对。”

“再也不离开?”

“绝对不会。”

萧常世笑了笑,轻声说:“我信你的,哥哥。”

这久违的称呼让屈恒怔然一会。

“可我太怕了,所以……”

萧常世抬手,解开脖颈上的细绳,大氅掉在厚毯上,里面的身躯光裸着,不着一缕。

屈恒呼吸骤急。

萧常世走上前,揽上屈恒脖颈,他微微踮脚,胡乱地亲吻,推着屈恒往里屋床榻走。

屈恒眼里‍‌‌‎情‌‍‎‍‎欲‍‎‌‎‍渐浓,“阿世……”

屈恒再迁就也看出来了,眼前的萧常世太不正常了,床笫之欢虽触手可得,但屈恒却有所顾忌。

屈恒一边回应亲吻,一边说着话安抚:“阿世,我伤未愈,怕不知轻重,弄疼你……”屈恒话刚说完,下身一股燥热升起,鼻口呼吸也越喘越热,额头更是微微出了汗。

“哥哥不想要吗?”萧常世眼神迷离,他又舔又咬,推着屈恒进了里屋。

屈恒想缓一缓,或是再安慰一会,但他想起萧常世的那句“太怕了”,他心中一痛,松了劲,任由萧常世将他推倒。

萧常世边咬边说:“我点的是助兴的香……药性不烈的,我问了人,不会对身子有什么坏处,于你的伤也无碍……”

两人倒在床榻,屈恒衣裳凌乱,萧常世的手已解开屈恒腰带,伸进屈恒亵裤里。

屈恒闷哼一声,臂怀收紧,他嘴唇被萧常世咬破了皮,流了血,萧常世舌尖咸涩,尝到了血腥味,蓦然停下。

“哥哥对不住……”萧常世神色乖巧,跪在屈恒两侧,可他下身却一点也不安分,摇晃臀腿,隔着布料紧紧挨着屈恒的火热坚挺蹭。

屈恒被他勾得神思迷乱,他揽过萧常世,一个翻身,两人姿势对调。

屈恒手背青筋绽绽,撑在萧常世头两侧,他的吻寸寸游移,在细腻白皙的皮肉留下一道道红痕,他埋在萧常世胸口舔舐,声音充满侵略的欲望:“阿世,你可想好了……”

萧常世眼中‍‌‌‎情‌‍‎‍‎欲‍‎‌‎‍浓浓,他抬起腿,柔嫩的脚心踩抚屈恒胯下,他拿起屈恒的手,从脸到脖颈,到胸前,绕过伤疤,又到小腹。

屈恒的手有茧,粗糙,摸上时激起萧常世浑身的颤栗,口中呼出情浓热气。

两人相交的手最后停在幽径之处。

屈恒手指碰到一片湿热,他喉结滚动,滴下一滴汗水,落在萧常世皮肉上,萧常世因药敏感,这一点滚烫的碰触都觉得刺激,不禁抖了一下。

“哥哥来……”萧常世眼里都是倾慕‍‌‌‎情‌‍‎‍‎欲‍‎‌‎‍。

他脸颊艳红,胸口起伏,

“我下了药,哥哥重一点都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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