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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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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兔(4)

-----正文-----

白兔或许仍怀戒心,但现在已不足为意。

他心中既已松动,我的计划又能提前许多。

我特意给白兔延长了一个月的入职期,由此他不得不在毕业后还要寻一个月的住处。

他的朋友本可以同他合住一间屋子,临搬迁时房东却突然反悔,不许他收留外人。

白兔只好又焦头烂额地联系住处。

我适时站出来,无意间提到我有一处空置的屋子。

短期住宿不好联系,白兔没有经济来源,房费对他来说是不小的负担。

他终于还是开了口,以预支工资为条件搬进我那间空闲的屋子。

同在屋檐下,许多事便能顺水推舟地进行了。

我偶尔借宿白兔那里,一会儿说家中停电,一会儿说明天在附近开会。白兔显然知道这是借口,但我每次都安安分分睡在客卧,反倒显得他小人之心。

他的焦躁不安写在脸上,那样好读。

我只当没发现,念着白兔一人住着,时时提着菜品过去,让积蓄不多的白兔不至于为吃食发愁;接着又以替他置办职场行头的理由,送他几件其貌不扬价格不菲的衣装;再往后,说为了方便他工作,又赠予他有价无市的设备。

先送高档的设备白兔肯定会拒绝,先从吃食用度上作提升却不然。

糖衣炮弹,委实好用。

一个月后白兔终是卸下防备,敞露柔软的皮毛温热的血肉,供我取食。

我白日出门,时常拐道去找白兔,偶尔夜不归宿,是与白兔情意正浓。

白兔果真是白兔,天真又懵懂,这么快就忘记了初见时的警惕,以为我对他是情深意重,认定我对他是温柔陪伴,甚至还觉得他的顺从配合都不足以回报我的种种付出,觉得我对他太好,为此不安。

怎么会有这么天真的人,我感慨。

但想想家中的蒹葭亦是简单纯粹,大抵我就是喜欢这样的人?

可惜蒹葭是陈列多时的漂亮花瓶,我习惯了他的存在,纵然他有那样的容貌,我还是无法克制追逐漂亮猎物的本能。

快入秋时的某一天,白兔忽然与我闹了别扭。

那时他已顺利入职,公司为他提供了住处,但他还留在我那里。我没有提过让他搬走,白兔却在某天吃饭时状似无意道,他想搬出去。

这种小事上我向来尊重他的意见,也就随口道,你自己决定便好。

白兔却突然变了脸色,虽然没有再说什么,但那天夜里一直回避我的索求。

我其实一直会为夜不归宿隐忧不安,每次留在白兔那里都恨不得泄尽欲念,白兔一开始被吓到,后来也逐渐适应了。

他前几天还会尝试回应,今天却一直冷脸拒绝。

我实在烦躁,而就在这满心的欲求不满里忽然有一个冷冽的想法穿刺脑海——我的烦躁并不是因为白兔的拒绝。

我不想去细思原因,但既然在白兔这里无法如意,那还不如回家去。

白兔听闻动静想阻拦我离开,可我真的要走他又如何留得住。

开车时,我想起白兔方才惊慌失措的脸,忽然觉得甚是乏味。

果然不管是蒹葭还是白兔,只要尝过后都会索然无味了。

在这同样乏味的两人里,还是蒹葭更得我心。

我安心在家待了两周,期间白兔数次电话短信,我统统置之不理。

又隔了几天,在我将睡未睡的迷糊时刻,忽然有人轻敲我的门。

我在家里,佣人从不会在这个时间打扰我。

那只能是蒹葭。

我开门,是只着一件宽大衬衣的蒹葭。

蒹葭抱着他的枕头,游鱼一样从门缝里钻进来,径自倒在我的床上。

“你……”我有些意外,即便蒹葭发病没有规律,也从未在深夜来找过我。

蒹葭不作声,像小孩子一样铺好枕头,又替自己拉好被子,面朝着我拍了拍另一侧床。

这样的做派,倒真像是个小孩子来找同伴一起睡。

我不想在深夜闹出什么动静,只好依着蒹葭的意思与他平分一半床榻。

待我躺下,蒹葭在被子里一动,整个身子都挂在我身上。

细长的腿肌肤沁凉,他定然是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敲的门。

他埋首于我颈侧,双手抱住我一边手臂,一副毫无安全感的样子。

我不知道此刻在他眼中世界是怎样的景象,只好安抚性地拍拍他的背,侧过肩不至于影响他的呼吸,抱着蒹葭沉沉睡去。

蒹葭伤在大脑,病在意识,他的医生不止一次告诉我蒹葭眼中的世界与我见到的不一样。

这是显而易见的,正常人不会自称为一丛水草,不会将他人也看作植物,不会仅凭目光就能将人剖心挖肺,还说里面是一捆稻草。

然而医生又说,病人的一切幻想造物都能找到它的原型,虽然蒹葭的意识图景与我不一样,但是他生活在与我相同的环境里,这些意象应当有迹可循。

我睡得迷糊,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过去的诊治场景。

意识迷蒙间,身边忽有异动。

寂静卧室里响起低声呓语。

我睁眼,正是蒹葭。

蒹葭一手搭在我的衣袖上,睡容恬静,唯有嘴唇微动。

我侧耳去听,终于由数声断续呓语拼凑出一句完整的话。

蒹葭在反复说:“狼是怎么死的。”

狼是怎么死的。

这话没头没尾,和他从前的臆想措辞也别无二致,可偏偏就是这样一句梦话,刹那间如霹雳般震响我的脑海。

针扎般的痛楚自后脑袭来,转眼剧烈的疼痛如潮水般将我吞没,我想摇醒蒹葭问个究竟,可头实在是太痛了,我甚至连挣扎都做不到就在极致的疼痛里失去了意识。

狼是怎么死的狼是怎么死的……

直到我满身冷汗地醒来,这句话仍然像魔咒一样回荡在脑海。

天已大亮,蒹葭不在旁边。

我翻身下床,甚至顾不得穿戴整齐,只想找蒹葭问个究竟。

门铃骤响。

来人是蒹葭的主治医师,今天是蒹葭复诊的日子。

我冲向头顶的热血逐渐冷却下来,沉声道:“好,我马上到。”

换衣服的时候我反复深呼吸,终是冷静了下来。

蒹葭是病人,常年说些不着边际的幻想。

他自己的意识都不清楚,向他问问题也是得不到答案的。

也许昨天只是我突然头疼发作——反正我以前也经常头疼——正好撞上了蒹葭一句没由来的梦话。

所以这也许是巧合。

下楼时医生不知与蒹葭说了什么,蒹葭罕见地笑了起来。

我在蒹葭身边坐下,蒹葭忽然对我说:“白茅,我想养一条狗。”

为什么会突然提到狗?我以疑问的眼神看向医生,医生解释道:“蒹葭看到了一条狗。”

蒹葭接道:“是一条黑色的毛发光亮的狗,很威风,看起来凶恶实际又很忠诚,是会为了护主而死的那种狗。”

医生又补充道:“听起来很像是狼狗。”

头疼的感觉仍在,听到“狼”更是烦躁,我不想在家里多添一个畜牲,耐着性子对蒹葭道:“可是养一条狗会很麻烦。”

蒹葭有些低落:“我只是觉得家里应该有这样一条狗。”

蒹葭始终坚持,我最后遂了他的意,毕竟蒹葭于我是舍身相护的恩情。

我吩咐管家让他去寻这样一条狗,想了想又觉得大型犬实在危险,还是嘱托他寻一条小狗,大不了让蒹葭慢慢把它养大。

来到公司,有子公司的人等候已久。

她面色古怪,将手中文件递给我时语焉不详地说有个新人要走。

我心中已有预感,没有在走廊多问,拿着文件直接进门。

密封袋被我扔到桌上,我先打开手机,点开快要累积爆炸的来自白兔的消息。

同蒹葭待久了,差点忘了人心都是变幻莫测的。

永恒不变如蒹葭,那是病人。

我诱白兔入局,免他高额债务,许他仕途捷径,予他优渥物质,是为取他美色皮囊。

大家各取所需,甚至我给白兔的远比他能回报的多,为何白兔还是会不满怨怼呢。

自白兔那里离开后我再没看过他的讯息,如今一条条翻阅下来,只觉荒唐。

白兔一开始是道歉,是挽留,后来又在解释,为何那天会拒绝,是因为他想拿搬走这件事试探他在我心中的分量,却未料到我轻描淡写直接带过,他由此不满。

我回想那日的事,因为我真的不甚在意,记忆已经全然模糊。白兔说他想试探自己在我心中的分量,我想如果照实回答,那一只被吃干抹净的兔子在我这里确实没有分量。

玩物而已。

后面见我数日不回应,白兔的言辞陡然激烈。

白兔说,我不止一处住宅,那没待在他那里时我是睡在了哪处安乐乡?

白兔说,他去找朋友质问,朋友被他逼上门去,终于不得不承认在招聘时就收了我不少好处,平日里要替我多说动几句。

最后语调一转,忽然又哀哀乞求,他不计较我的心机,也不计较我的风流,只望我能再次理睬他,给他照拂,给他庇荫。

我翻看完这一长串讯息,实在是吃了一惊。

我没有想到白兔会在短短三周里起伏这么多思绪。

我回想初见时惶然又单纯的白兔,实在无法同这些讯息的主人联系在一起。

只能叹一声,荒诞又疯狂。

我拆开密封袋。

哗啦,纸片如雪片。

第一页是白兔的辞职信,子公司明面上的话事人不是我,他却固执地要递到我这里来,这点心思实在幼稚。

第二页,第三页……

我心中一沉。

是我与白兔外出游玩时他拍下的合照。

那些照片中亲昵姿态、传情眉目,一览无余。

图穷匕见,白兔竟然打算威胁我?

我觉得可笑,为他这不自量力,又觉得无法理解,只是三个星期不理他,他就走到了这一步。

白兔,白兔,虽说天真懵懂,真要疯起来,还是有些出人意料。

我致电子公司的人,示意那边人事按正常流程走,白兔要离开,那就让他体体面面地离开。

那边的人接了电话,语气却有些说不出道不明的古怪,支吾道白兔三天前就走了,然后迅速挂了电话。

联想到子公司刚才送文件的人,我心中异样的感觉更甚,不知他们背后隐瞒了什么。

太阳穴突突跳动,这时头痛又发作起来,我心中烦闷,干脆回家休息去。

下到一楼,大厅里不知为何聚了好些人,他们在围观什么,此刻正是嘈杂一片。

“发生什么事了?”我随手拉住一个职员。

那人正欲接话,见到是我忽然面露惊恐,掩着口不敢回答。

这又是怎么了,为什么每个人见到我都是这样奇怪的表现?

我头痛得越发厉害,直觉这群人有什么事一起瞒着我,只好拽开人群,一点点靠近他们环绕的中心。

人群中心没有我猜想的那个人,只有满地眼熟的雪片。

那些雪片虽然眼熟,但又显著不同。

更加露骨,更加隐秘,我都不知道那样一只纯情白兔是怀着怎样的心思留下这些照片的。

我不会为白兔披露的这些照片感到羞耻,因我本就风流名声在外。

我只是极端愤怒,愤怒之外,又隐隐有些心虚。

真的非常奇怪,明明这样的事底下的人应该处理得驾轻就熟才对,可为什么他们在议论纷纷,他们在窃窃私语,他们在以古怪的眼神打量我,仿佛在看街头小丑。

我看着围观的人群,发现他们的眼睛嘴巴都扭曲成奇怪的形状,隐晦的私语与闪烁目光像雪白钢刀,将我片片凌迟。

我站在喧嚷人群中,站在满地狼藉上,被目光与碎语穿透,仿佛要就地化作齑粉。

不应该是这样,我捂着头,只觉有钢针在里面穿刺,视线支离破碎,化为重叠的虚影。

你们不应该这样看我,我才是这里的话事人,你们怎么敢……你们怎么配议论我?!

忽然天地倒悬,满目纷飞的雪片。

意识彻底滑向深渊前,我仿佛看到虚空中一只白鹿蹦跳着远去。

……

奇怪,为何是白鹿,而非是白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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