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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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那天晚上一群人闹腾得挺晚,张青淮临走前还拍拍他的肩跟他说‘加油’。
而他也发挥正常,在后面的比赛继续拿下了十六强顺利晋级到八强。
转眼到了他的八强赛当天。与之前的几次比赛一样,因着现今形势,今年的奥运不允许外来的观众入场观赛。而他也已经打过了好几场安静的比赛,甚至是安静到能听到自己球拍击打羽毛球的清脆声响。不管怎么说,倒也算是他打比赛以来绝无仅有的体验。
而期间他都没再碰见张青淮,虽说也就楼上楼下,但似乎如果不是特意去见,要错过也再平常不过了。
自打知道八强对手的时候李天虞就没有太紧张,也算是个对方交过几次手,对彼此的实力都多少有点底。倒不是说对方实力不足,毕竟实力不足不会来到这里。但也是因为攒过经验,李天虞还挺了解他的风格,简单地说就是......太过鲜明。
对手是马来人,看起来年龄与他相仿,一开始就放开手猛打猛攻,是羽毛球赛里不算少见的速攻战。这样的打法要是顺风顺水能一层层垒起心态,越战越勇状态猛增,很快就能结束比赛。但相对的很容易把体力在前半程耗尽,如果没能尽早结束比赛必然会陷入体力不支的危险境地。
第一局两方势均力敌,对方攻势确实强,李天虞把重心放在防守,守住自己球网分割下的半片场地。
羽毛球赛实力重要,心态也是不可忽视的因素,在有来有往的半局过去后李天虞甚至还领先一个球。
这比分似乎成了冲垮对手心态的致命一击。因为体验过,所以李天虞知道这种迟迟追不上比分时的焦灼感,即使再三暗示自己镇定冷静都很难克服。
于是接下来对面的发球略显急躁,甚至好几球被李天虞判断出来是出界球没有接。
如此有来有往,李天虞小比分领先的优势没有改变,在第一局率先拿到21分进入中场休息。
隔着球网,他遥遥望见对方被汗水浸得湿透的运动衣,以及对方教练急得脸红脖子粗的样子和对方不断擦汗的动作。
这边,自己教练显然并不多担心这局比赛,老神在在地让他保持心态,看时机差不多可以打反攻。
第二局开始,场地交换。
对手的急躁心态在第二局依然延续。李天虞抓住这个突破口开始反攻,
午后的太阳很晒,打比赛就不能没消耗,虽然他的消耗远不如对方那么大,但后背一片衣服依然被汗水沾湿。
又是一次对方发球,李天虞撩起衣服下摆,草率地擦干从脸上流到脖子上的汗。
说来玄乎,好似冥冥之中一种默契,他仅仅只是趁着点空当分点神拿余光往空荡荡的观众席一瞥,除了几个没比赛安排凑一起来观赛的队友,居然真让他在一处观众进出口看到半截身影,另半截估计正躲在阴影里避着阳光。
他几乎瞬间就认出来那是谁,彻底分神,球往他身侧经过,即使他条件反射地挥拍,也仅是拍沿刮了下球尾的羽毛。
一分失误。
虽然影响不大,但估计回去复盘的时候会被教练骂惨了。
李天虞无奈地想,决定尽快结束比赛。
这是张青淮第一次进入羽毛球比赛场,自然也是第一次观赛。如果不是李天虞,他甚至说不好自己往后的日子里有没有可能踏进这个地方。
这也是他首次不是隔着手机屏幕去看那些已知结果的比赛。
比屏幕里头清晰得多,四四方方的球场,他眼睛里只有站在那头中间位置的李天虞。
那还是他没见过的样子,赛场上的李天虞,穿着国家队的短袖短裤,额前的头发用发带拨上去,他的位置刚好在李天虞对面,即使看不太清他的脸,他仍能在脑海里描绘出他是怎样一副意气风发的神态。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刚看到李天虞把衣服下摆撩起来擦汗,就感觉对方往这边扫了一眼,看不出来有没有被发现,但他那一愣丢了个球。所以应该是发现了吧?
他替李天虞捏了把汗,他身后的教练刚刚脸都黑了。
即使他完完全全是门外汉一个,但在运动员某种直觉的判断下,他能看出来场上两个人差异显著的状态,甚至都不难看出李天虞显而易见地占据着不小的优势,相较对方的狼狈,他显得相当游刃有余。
况且他反应速度还快,简直把自己一边防守得滴水不漏,好像不管球的落点相隔多远都能被打回去。他灵活得像拥有某种动物本能,手长脚长的看起来每次反击都毫不费力。
他来的时候是上半场结束的中场时间,来之前上网恶补了一下比赛规则,知道只要李天虞拿下这一局就能结束比赛。
但他也没想到下半场的节奏会这么快。打起反攻的李天虞强横得像变了个人,打回去的球又猛又快,让筋疲力尽的对手难有招架之力。
最后一个是对角球,对方挥拍去接,却角度一偏把球挑到场外,就这么结束这局比赛。
......
毕竟只是8强赛,比完赛后走一些小流程就完事了,估计下午就会知道下一场的对手,不过李天虞不是很所谓。他现在稍微有点急着去确认先前一瞥而过的那个人影是不是张青淮。
只是当他再去到观众席的时候,刚刚遥望一眼的那位置早就空无一人,教练走前让他晚上过去复盘,而得空来观赛的队友也在比赛结束后先去了食堂。
虽然就看了一眼,但应该也没看错吧......
李天虞对自己的视力还是稍微有点自信的,况且他认识的后脑勺扎个小揪的人除了张青淮也没别人。
奔波半天,他最后是在赛场出口看到张青淮的。
这小子一见到他先抢了他的话:“你跑哪去啊,我等半天了。”
中午的阳光照在他身上,兴许等得有些久,他鼻尖还淌着几点汗水。
李天虞看他那样,没跟他一般见识,顺手把自己包里一条干净的毛巾递给他,想了想又把水也塞到他手上,“喝点水吧,看把你热的。”
张青淮也毫不客气地接过去,一口气把剩下的半瓶都灌下去,整得好像打比赛的是他一样。
“你不太耐热啊?”李天虞非常自然地伸手够了够他的脸试试温度,掌心下的皮肤确实泛着热。
张青淮拿开他的手,懒得回答这个问题,差点都忘了自己想说什么,“总之就是......恭喜你赢了。这是我第一次看羽毛球赛,还挺有意思。”
不等李天虞开口,他又有些好奇地接着问道:“来的时候,我看到另一场双打比赛,感觉就......怎么说呢?热闹?也不是,就是——”
李天虞心领神会,“我知道你意思,就是想问我为什么不去打双人对吗?”
张青淮点头,“感觉那种他们都跟搭档关系很好,不管输赢都有另一个人一起分享一起承担。”
大概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李天虞笑得眼睛弯弯,“那确实,我跟你讲,我们队里打双打的那些都出双入对的,成天练默契,拆开练习都不情不愿的。有两个真的就很那啥,他们赛前鼓劲真就很......”兴许是觉得语言难以表达那种程度,李天虞拿开给张青淮的毛巾水杯,趁他听得专注自个儿给他示意——他抓着张青淮的手,把自己十指钻进他指缝,松松地扣了扣,“你说这是不是很夸张!”
没有得到预想中的回应,他这才后知后觉留意到张青淮瞪大的眼睛,运动完钝了许多的大脑这才反应过来这样变相的十指相扣有多逾越,李天虞极其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咳,跑题了,打双人挺好的,但不太适合我,你别看我这样,我确实就是不大习惯把后方交给另一个人,防备心确实太强了,偶尔练习赛打那么几场还被教练骂‘别满场跑抢队友球’。我就是更喜欢把每球都抓在自己手里,丢了怪自己,得分也靠自己。嗨,就当我爱满场跑吧。”
他艰难地把话题找回来,说完便偷摸着要把自己手抽出来,却被张青淮牢牢扣紧了。
张青淮收起惊讶,很自然地把手垂下去,挑了挑眉顺着他的话问:“你防备心强吗?哪个防备心强的大晚上会乖乖上天台啊?”
嘴上这么调侃着,他实际上却是相当庆幸李天虞打的是单打。不久前那匆匆一瞥他现在还记得,他看到他们击掌鼓劲,虽然没有看到李天虞说的这样夸张,但那一刻好像就把各自的所有信任都分在对方身上,在同一片场地上,像李天虞说的‘把后方交给另一个人’。他只知道他不想看到李天虞也这样全身心地信赖另一个人,跟另一个人击掌,跟另一个人共享胜利的喜悦,失败的沮丧都一同感受......如果他是双打,那他们估计一开始就没机会在飞机上坐在一起,更可能尽管每天上楼下楼,他也不会再分给自己任何注意力。
如果他是双打,他们可能根本不会认识吧。
“单打挺好的,很自由,观众眼里也全心全意的只有那一个人。”包括我在内。
“嗨,好当然好,就不知道下一场会不会是我最后一场了。”说到这李天虞才开始愁,“万一抽到自己人,那得更郁闷。”
一起参加男子单打项目的还有另一位队友——
他很长时间里都被笼罩在他光辉背后的队友。甚至他看到网上有人这么说过,也不是那位队友世锦赛因伤没有参加,冠亚军肯定都不会是现在那样。
他不过就拿了个银牌都有人明里暗里觉得这是他捡漏捡的。
“你管它抽到什么,”张青淮看不得他一脸忧虑,愤愤地捏着他两边脸给他揪得龇牙咧嘴的,“反正打就是了,跟今天一样打个2:0!给我进决赛!”
好不容易掰开张青淮的手,被这么一打断,李天虞早把那本就虚无缥缈的担忧扔到脑后,他一脚踢过去,“张青!你这没大没小的狗玩意儿!白疼你了!”
“你疼个屁!”
本来他俩一路边走边聊的就朝着食堂的方向,恰好这么跑跑闹闹的,倒也不知不觉就到了食堂门口,饿感随之涌了上来,但李天虞没忘记一路揣在心里的事,想着趁吃饭前说完,便收起玩闹的心情,侧过脸故作正经地看向张青淮,“你——”
“那个......”
他们几乎同时开口,李天虞怔了怔,没顾上俩人此刻杵在食堂门口有多奇怪,倒挺谦让地示意张青淮,“嗯?你说。”
张青淮看上去相当犹豫与纠结,简直像是经历了一番残酷的思想斗争,而后才故作随意地问他:“你明天要来看我的比赛吗?虽然只是预赛。”
其实他刚刚就是想问张青淮什么时候比赛,两人想法的不谋而合让他对明天的游泳比赛涌起一番兴趣,“那你能进半决赛吗?”
张青淮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方才的局促一扫而光,一脸‘哈?你怎么问出这种问题’的疑惑表情:“那当然,你当我是什么水平?”
其实平常的相处不显,但唯有在谈及游泳的时候,张青淮的骄傲与自信会在他谈及游泳时尽数体现出来,也许他自己都没注意,但李天虞还是能敏锐地捕捉到这时候他悄悄扬起来的尾音,如果他后面有尾巴十有八九也会支棱着扫来扫去。
他那样意气飞扬,恣意洒脱,还不太擅长把一身锋芒掩饰起来。可李天虞望进他发亮的眼眸里却发自内心地感到羡慕。
他指尖摩挲着球拍包的背带,毫不犹豫地应道:“好啊,那我去给你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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