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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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张青淮确实没有悬念地进入男子自由泳100米决赛，仍是以第一名的成绩。

但他多少能感觉到这一次的对手不同于预赛，会让他隐约有种被咬着尾巴的危机感，更加让他不敢松懈。

不过他还是在比完赛后第一时间赶去看李天虞的半决赛。

他在路上就已经用手机打开转到国内的直播，第一局十分钟前就开始了，此刻左下角的比分停留在1：4——李天虞落后。

他盯紧屏幕生怕错过一个球，但又迫不及待想尽快赶到现场，脚步不停。

他耳朵里插着无线耳机，解说恰好评价说“李天虞选手刚开场不久就有点落后，希望他能够调整心态，慢慢追回比分。”

张青淮皱了皱眉，心说明明小鱼选手的状态好得很。

小鱼选手虽然听不到，但行为上还是挺配合，下一球在你来我往十来个回合后，盯紧对方一时的松懈，手执球拍把迎面飞来的球顺势一拨，球轻巧地过网并落在前场的界线边。

得分牌跳到2:4，解说夸赞；“很漂亮的一个勾球，打了对方一个猝不及防。”

李天虞发球。

与此同时张青淮踏进比赛场馆，多少有些庆幸比赛不至于像一些考试一样迟到不给进场。

他长腿一跨，一步三台阶地钻到羽毛球队聚在一起的那位置，不过跟他们一伙人隔开了两个座位坐在第三排。

比上次靠前了许多，视野更是清晰明朗许多，再凭借他过人的视力，能把侧对着他们的李天虞的状态完全掌握。

他的确没有像之前那解说说的心态不稳，即使在李天虞落座后比分又跳到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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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的对手是来自印尼的31岁老将，甚至这是他第三次出征奥运会，最好的成绩还是上一次的银牌，而在近几年的一些国际赛事里也夺过金，也是实力强劲的一个对手，更重要的是无数次的比赛为他积攒了太多经验，

更重要的是赶巧李天虞没有跟他打过比赛，尽管赛前研究了不少相关赛事记录，但真枪实弹地打起来确实证明纸上不能谈兵。况且那几场比赛里胜者的打法并不太适合自己。

对方的防守能力比他看的那几场比赛视频都要更强，几乎可以说是滴水不漏，比分到5：10的时候甚至他得到的那几分有好几个还是擦线球。

又是对方发球，李天虞抹了把汗，仍全神贯注地盯着。

球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他推测出是网前球，上前几步接球，只是球刚越过球网，对面的高个子已经把拍送到球下，猛地将球挑起，疾速地打在后方空地上。

汗水几乎沾湿李天虞的睫毛，尽管才第一局，他仍被对方的球路支使着四处跑动，体力消化确实不小。

最终第一局以15:21落下帷幕。

双方交换场地。

教练眉头皱成一团，手比划着给他分析上一局的失分原因，再三强调让他放开了进攻，“放开了打，不拿下这一局差不多就只能止步于此了！”

李天虞虚心点头，边喝水边有意无意往观众席上瞥，还真在扎堆的几个队友边上看到张青淮。这小子怕不是一直往这边看，居然立马就能反应过来朝他挥手。

被压制了一整局的李天虞心里一松，似乎卸下没必要的重担，他突然就放开了。

教练倒没注意到他短暂的分神，他自己却忍不住在心里唾弃自己——看看昨天张青淮给自己看的是什么比赛，再看看自己今天给他看的是什么比赛，还比他大好几岁，也太跌份了吧！

很快中场时间到，李天虞握拍上场，此刻0：0的比分与他而言，就是一个新开始。

尽管调整了心态，但开局他仍然是处于下风，显然第一局的胜利很大地激励了对方，显然对面也想一鼓作气把上一局的顺势维持下去一鼓作气拿下比赛。

但李天虞敢肯定一点，他知道自己从始至终没有放弃比赛消极应付，即使前面一直被压着打，倒不如说通过第一局和第二局上半节足以让他适应对手的习惯打法与球风。

比如对方很高，很能借助这个优势减少跑动，所以一局下来消耗不会很大。

但既然被看清了，这比赛就好打了——

“漂亮！这个扣杀回击相当迅猛！看来李天虞选手的状态已经被调动起来了！”

张青淮默默看着李天虞打球，一边听着解说分析。他确实不太喜欢这个解说，但也不得不承认听着解说让他认识了不少打法。

原来这就是扣杀。

方才李天虞在接球时蹬腿从地面上跃起、挥拍的动作连贯流畅，那一瞬间好像掀起某种无形的压迫力，让那一幕通过他的眼睛牢牢刻进他的脑海里，甚至一次又一次地循坏播放。

那一击强烈冲击着他的视网膜，以致于留下的印象都格外清晰细致，细致到他甚至都才发现自己把那瞬间的每个细节都记得相当清楚，包括李天虞跃起的一刹那风带起的头发，手上因用力而突起的青筋，甚至是他绷紧的小腿线条......灵活优美，那一球及其有力，甚至都能让他脑补出球拍猛击球头的清脆声响。

这是关键的一球，直接让这比赛从开始的一边倒到现在终于持平——12:12。

阳光似乎更猛烈些，李天虞用护腕抹去额角的汗水，接过对方挑过来的球。

终于到他发球，即使不是本次比赛的第一次，但他自己也能相当清楚地意识到有什么东西变了。

......

那个扣杀球确实是这次比赛的拐点，从那球之后李天虞的球风明显从一直来的谨慎试探变化到强攻，但又不是热血上头的咬牙猛攻，他堪破对手的漏洞，但又具备充足的耐心，并不介意同对手你来我往地死杠着一球，这球几乎僵持了近二十个回合，终于李天虞打了个声东击西的吊角球打在对方够不到的反手位置。

最终第二局李天虞实现了赛况的逆转，以21:16拿下一城。

比赛进入第三局的决胜局。

李天虞深深地呼出口气，忍不住又往张青淮的方向看一眼，他握着拳给自己加油，即使看不到他口型都能猜到肯定是在默喊‘加油’。

他定了定心，像松开了什么桎梏，又在另一边，他第一局的那边场地走上赛场，日光把他的影子拉长。

这局比赛在他稳住第二局时的状态与心态时就注定了结果。

他们双方都拼搏到最后一刻，直至比分牌最终有一边先定格在21。

对方是值得尊敬的对手，尽管心里有数大势已去，到最后体力也几乎耗尽，他依然不肯放过任何一球，仍然咬着牙想要一球一球打回来。而在比赛结束时也是在遗憾与懊恼之后与进行赛后握手，并非常诚恳地恭喜他。

李天虞听到他用并不太流利的中文说：“非常精彩的比赛。”

“谢谢。”他笑着同这位老将握手。

或许这会是他最后一场奥运比赛，即使在羽毛球赛里运动员的黄金时期比起其他项目已然算长，但体力、反应能力等诸多限制就在那里，力不从心的时候自然就会选择退役。甚至比起那些因伤病等外在原因早退的，这些能从小将打到老将的都说得上是幸运。

张青淮在观众席遥遥望着，跟着体会了一次昨天李天虞的心路历程，他看着李天虞跟对手赛后握手，看着他一边收拾背包一边留意到面前的镜头，笑眯眯地对镜头摇了摇剪刀手。

——太傻了，傻鱼看着还没自己稳重，还老爱在自己面前强调年龄差。

刺眼的阳光还在炙烤着地面，有汗珠滑落在李天虞下颚，要掉不掉的，在阳光折射下泛着晶莹的光，然后很快被李天虞擦掉。他真的心情很好，脸上仍挂着笑，阳光都忍不住在他嘴角停驻。

张青淮看着他，即使比赛已经结束，李天虞仍有本事令他挪不开眼。

隔壁场的比赛还未结束，李天虞的几个队友围着他庆贺了会儿后就过去另一边观战了。张青淮一直在观众席待着，等确认李天虞身边没什么人了才不紧不慢地过去。

“你比赛......？”李天虞一看到他立即就逮着人问。虽然看张青淮的样子多少能猜到结果，但他还是想听他亲口说。

张青淮闻言却一声不吭地盯着他看，眼睛里只有他一个倒影，那双眼睛认真专注得李天虞都要受不了，他这才有所收敛，“当然进了，决赛见。”

李天虞被这话逗得直笑，忍不住拿包撞他，“说的跟我俩一个项目似的。什么时候啊？”

“后天下午，在你决赛后吧？”

这是张青淮第二次说到“决赛”，也是直至这时，原先那层轻飘飘的笼罩在他心头的不真实感才渐渐散去，他这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居然进决赛了。

“嗯，决赛，是明天晚上。”李天虞又重复一遍那两个字，忽而又想起另一件事，他试探着问：“你明天下午是不是还有个混合泳初赛？”

张青淮给了他肯定的回答，半晌才反应过来什么，凑得愈发近了：“哎你怎么知道？我也没说过啊？”

“啊，那我明天下午估计去不了。”李天虞脸上的失望半真半假，打算刻意略过这个话题。

“没事，初赛而已，过线了等看决赛，没过的话也没什么看的必要，反正你好好准备你的，”说着他又话锋一转：“哎你快说说你怎么知道的？”

“你吵死了，离我远点——”

同一天内另一场半决赛也尘埃落定，他在宿舍里收到他同队的室友的通报，得知自己跟另外一位男单队友到底是无缘成为决赛对手。他的决赛对手是R国本国的热门选手。

李天虞得知结果后心情还挺复杂，那种感觉就好像在一场考试里，大家一直看好的学霸考试失利滑出前十，反而一直默默无闻的中等生拿到前三。一般这种情况必然会招致更大的质疑声，迸发出一些“运气论”或者“作弊论”。

他深夜里躺在床上还在想着这事儿。

他又想起世锦赛的银牌，想到有次听谁在叹气说“谁会去记住第二名的名字”。不知道向来没被看好的自己这次会不会被当做是黑马。虽说倒也不至于被怀疑说作弊，毕竟这比赛公开公正，但更兴许会被当做‘运气好’，被感慨恰好一路的对手都是他能克制的？

想着想着他又翻过身，瞥见手机屏幕亮了一下，跳出消息通知框。

是张青淮大晚上给他发消息——

[不用在意我的接力赛，明天好好准备，我第一个去当决赛观众。]

[晚安。]

一时间杂乱的思绪好像被张青淮撕开个洞，然后这家伙相当嚣张，跳出来摁他脑袋让他好好睡觉别明天挂着俩黑眼圈上比赛直播。

他被自己的脑补整笑了，扯着被子把自己盖好，刚刚那些似有若无的心理负担都跟着烟消云散。

最后的结果不管怎样都无所谓，毕竟他自己都觉得这已经比他所预料的走的更远，甚至是所有人都不曾预测到的结果，况且他本来就没有想证明给谁看，或者说他只不过是想试一试像他这样天分一般全靠努力的人究竟可以走多远。

反正明天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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