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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岁月逝,忽若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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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一笔带过的曹瞒三次伐吴

-----正文-----

曹军在濡须口没有占到便宜。

孙权围攻俘虏了曹操的三千余水师,又乘大船而来骗走了满船的箭矢,之后甚至轻舟率军直抵曹军营寨前。

而曹操见到舟船器仗军伍整肃东吴水军,却只令军中严阵以待,不得妄发弓弩。孙权悠游而来又高调离开,于轻舟之上作鼓吹,乐声回荡在平阔的水面上。

曹操对着已经回师远去的船只叹喟:“生子当如孙仲谋,刘景升儿子若豚犬耳!”

曹丕当时正在父亲身边,水雾濛濛挡住了他的视线,他没能找到舟师中孙权的身影。

父亲的话似曾相识,他想起三年前在谯县父亲也这样说过。他还想起园圃中的甘蔗与父亲手中冷而亮的剑光,青绿的甘蔗随着剑光闪过丛丛倒下,而他跪在湿润的泥地上,凄凄惶惶。

生子当如孙仲谋——父亲没有错,嗣子需得应当像孙权一样内定人心、外守基业,能不能写诗作文倒在其次,至于种甘蔗这种闲情更是多余而碍眼。

“丕儿。”曹操叫他了,这样的语调和情境曹丕很熟悉,多是父亲有话要问。他赶紧挺直脊背低下脑袋,站到父亲身边作温驯状,果然曹操顺势侧过头,在他耳边道,“你以为该如何对付这个孙权呢?”

三十六计①在曹丕脑子里面哗啦啦地迅速翻过,反间计苦肉计乃至‍‍‎‌‎美‍‍‌‌‎人‌‍‌‎‍计似乎计计可行,但想想方才军容整肃的江东水师他又觉得计计不通,最后只剩个“走为上计”。

然而他踌躇着,那四个字在他唇边转悠了一番,最终还是被咽了回去。

“儿驽钝,请父亲示下。”

话一出口曹丕又觉得不妥,父亲才夸过孙仲谋,他在这里自谦个什么劲儿?这样不是坐实了自己在某些方面不及孙权吗?

曹操看向儿子的目光仿佛在说果不其然,但或许正是因为曹丕的这个回答在他意料之中,所以他到底也未曾多说什么。

曹丕在这阵沉默中走了个神,这几年淮南的动向都在他心里摆着,他明白濡须水连接江淮,而合肥、庐江、巢湖三处是父亲怎样都不能失守而孙权做梦都想要的地方。只是时至今日,江东气候已成,连赤壁那场大火,都已经遥遥地过去了三年有余。

自我不见,于今三年。②

“相持至此,不若撤军。”曹丕终于还是说出来了,只是他藏着点儿旁的心思,声音里的底气便欠缺了些,于是又添补了两句,“屯田蓄兵,江东当不战而自归附……”

他的父亲被触怒了。

其实曹操的责问曹丕老早就听习惯了,只是在阵前当众诘难叫他有些狼狈。

父亲东征之意坚决,此番不行,必然会有下次。曹丕低头静听训示,头顶像是有道道惊雷擦着身子落下,他一动都不敢动,生怕稍有颤抖,自己便会在父亲的雷霆之怒下被焚为劫灰。

然而那雷终究还是没落到他身上,曹操骂完了就让他滚,大惩不加小戒也没有,于是曹丕麻利地滚了,丝毫不拖泥带水。

司马懿事后找到他,说丞相退兵与否,实则无需公子开口。

曹丕当时在营盘外的水岸边坐着,正脸对着雾气刚刚散去的湖面,没坐正,弓着的脊背有一个蔫蔫的弧度。他未曾回头,低声回了句:“我知道。”

他记得仲达是在父亲当丞相那年做了文学掾,此后一直陪在自己的身边。他雄猜的父亲不是很喜欢司马懿,用之却又忌之,甚至动过要杀之的念头。好在仲达不似季重他们,行事尽责而有分寸,加上曹丕小心翼翼地回护,他们二人方才安然走到今日。

仲达聪亮明允,时有所谏,于他而言亦师亦友。曹丕明白这是先生在教他,司马懿话不能说的太白、行事不能太过,公干季重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

司马懿的目光还凝注在他背后,曹丕极轻地叹了口气,终于起身回头。他先是端端正正地对司马懿一礼,说怠慢先生了;而后做了个请的手势,邀司马懿与他一道在湖边走走。

仲达是不会先说话的,曹丕明白这点,于是他主动问:“先生还记得吴军离去时,我父亲的感叹吗?”

“自然记得。”司马懿回他,“非宏量如丞相者,不能当众称许自己的敌人。”

曹丕笑了:“先生以为,父亲那话全然出自宏量?”

君父之心如渊,尤其他的父亲又是个好作谜语的人,这叫曹丕总不自禁地去琢磨父亲话里的深意。

“我以为,公子但自立身即可,丞相想说的,不尽然就是公子要做的。”司马懿神色淡然,他向来云淡风轻,曹丕从未见过他极怒极喜的样子。

所以他们明明颇为亲近,曹丕却总能从司马懿的周全的礼节中察觉出一丝生疏。

“仲达。”曹丕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句,“孙权能为之事,我可能做到?”

他终究是放不下父亲的话,尤其那话里称许的是孙权,这叫他心中生出莫名的忧惧。曹丕用十二分真诚的目光看向司马懿,请求他的先生为他指点迷津。

那一瞬司马懿唇边似乎有个微笑的影子,他回道:“公子不可,亦不必。”

约莫旬日后,冬寒退去,淮南在接连不断的春雨中变得潮湿,军中颇多兵士染病,好在排查下来并非时疫。

随着春雨一道来的还有孙权的书信,不是写给曹丕,而是给曹操。

春水方生,公宜速去。

足下不死,孤不得安。

曹操像是一位并不和善的长辈,他笑着把吴人送来的竹简丢入火中,然后戏谑道:“孙仲谋虽文才稍逊,这胆识却可嘉。”

孙权就是非常大胆啊。曹丕诚实地想,猎老虎、杀盛宪……还有三年前跑来谯县跟自己私会,全都是弄险之举,也真是难为他还能平安活到今日。

至于孙权的文才……曹丕可以略带倨傲地评价孙仲谋根本没有什么文才可言 ,但写这封书信也并不需要多少文才。渐涨的春水可以提醒曹操,再滞留淮南军中将生疫病;而那“不得安”三字便是在示弱了,只要曹丞相一日不死,他孙权就会提心吊胆,不敢造次。

曹丕在心里排演了八百回要如何跟父亲剖释孙权的这十六个字,但曹操这回没有问他,只令大军围攻江西营,在成功俘获了孙权的部将公孙阳后便引军回师。

四月,大军还邺;五月,曹操封魏公,加九锡。

从建安元年到建安十八年,从曹司空到曹丞相,如今又封国建都晋位魏公,那句“汉故征西将军曹侯”再不会有人提起,包括曹操本人。

孙权得知此事的时候正值深秋,两年前他将治所迁至秣陵时,一并移来了曹丕种在吴郡的桂树,如今桂花在讨虏将军府③开得正好。

桂树下坐着孙登,登儿快五岁了,已经开蒙认字,捧着竹简念书的时候有模有样。作为父亲的孙权对此非常满意,畅想着孩子十多年后才华横溢出口成章,就像曹子桓……但是文风不要那样哀怨,听闻曹子建的文章词采华茂、清峻通脱,那么像曹植这样也不错。

登儿才五岁,来日的事情似乎还很远;但登儿毕竟也已经五岁了,这些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发生得也太快——他想起昔年插枝种桂的光景,当时还没有登儿,江东未宁,好在有公瑾,但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他的人生已经过去了三个十年,曹瞒则是他的两倍。三十而立的吴主和年过花甲的魏公,来日再观天下,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至于曹子桓……

孙权缓步走进院中,也坐在桂树下,把正在读书的孙登抱到膝头。孙登的头顶有个旋儿,但头发很软,柔顺地被分到两边,孙权的手掌一路从那个旋儿抚摸到后脑处的凹陷,力度宽和慈爱,他温和地对孙登说,登儿,父亲教你一个字。

说着,他展开手中的卷轴,那是刚从北方来的消息。

孙权指着其上的一个字道:“这个字,念曹。”

建安十九年,孙权攻皖,破城;同年七月,魏公曹操再征东吴,谋主荀攸在随征途中去世,曹操悲怆万分,十月回师许都,留下张辽等携七千将士镇守合肥。

而孙权看到了时机。

于是在建安二十年曹军进入汉中后,他接受了刘备的求和,以湘水划界而治,并在八月率十万之众攻合肥。

这场战役最终以孙权非常不喜欢的方式名留千古,之后濡须口的战况依旧不尽如人意,终于在建安二十二年,孙权请降。曹操受降后不久,又被册封为魏王④,同年十月,立公子丕为魏太子。

司空、丞相、魏公、魏王……只剩下最后一步,曹操早就没有任何回头的余地。

同样,魏太子丕也必将走上他父亲的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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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三十六计的说法最早见于南北朝。

②《诗经·东山》

③黄龙元年改名建业宫,赤乌十年改名太初宫。想到一些吴宫秘史……

④瞒册封魏王其实是在权宝请降前(建安二十一年),我为了写着方便,随意篡改了。

当时间线越推越快,我也就越写越意识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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