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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宁醒的时候，屋里没人，他睁着眼缓了会儿才想起来发生了什么。

昨晚他和姜川闹得很凶，两个人都气极上了头，他一冲动割腕，流了很多血。

血。

他低头去看，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不再有触目惊心的血迹，他记得昨晚闭眼前姜川还在，姜川呢？

他正想着，护士推门进来给他换点滴。

见他醒了，护士问：“哎，你醒啦？感觉怎么样？”

“嗯……还好。”

犹豫了一会儿他还是忍不住开口问护士和自己一起来的那个人去了哪里。

“哦你说你弟弟啊，他去食堂给你买饭了。”

话音刚落，房门就被姜川推开，护士错身出去和他打了声招呼：“你哥刚问你去哪儿了呢，记得看着点吊瓶，这个流速快，觉得不适应就调慢点，快打完叫我就行。”说完护士带上门离去。

姜宁偏过头不看他，只盯着窗外面被风吹动的树叶看，屋子里一时谁都没说话。

姜川先有了动作，他把粥从袋子里拿出来递给姜宁。

“我知道你想喝点甜的，但是食堂里八宝粥卖完了，你先喝点小米粥。”

姜宁仍不愿意看他。

僵持许久，姜川把碗放下，说：“对不起。”

只这一句就让姜宁酸了鼻子，姜宁扭过头朝他身上狠狠地打了一下，骂他：“你混不混！”

他的手上还插着吊针，姜川连忙制止他，说：“我一夜没睡，想了很多，我反思了很多，是我的错，都是我做错了。”

姜宁这才看他，姜川身上衣服没换，眼下青黑一片，一夜没睡是实话不假。

他气消了大半，心疼占据上风，“我……我也是冲动了，吓坏你了吧？”

刚说出口她又后悔，自己不该心软。他叹了口气，重新调整，说：“小川，我昨晚说我自己错了，不是在和你开玩笑，我是认真的，我不该惯坏你。我说你总是出言挑衅，言语中透着没礼貌，可这难道就证明你是个坏孩子、骨子里是个坏坯子吗？那你当初为什么会第一反应救下陈连检？你了解我，所以你知道我每次都只是动动嘴皮子说你几句，刀子嘴豆腐心，对你的惩罚我每次都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你很了解我，我也比谁都要更了解你，你的心不坏，你口出恶言只不过是仗着我会罩住你，仗着我会永远站在你这边，是骄纵惯了。所以我才说都是我的错。”

姜宁一下子说了好多话，他本以为自己会思路混乱，但他此时却比以往的每个时刻都要冷静。

“小川，别再被我困住了，去更大的地方看看吧，去接触更多的人。”姜宁挣扎着说出一直以来憋在心里的话。

姜川身形一恍，险些站不住。

他想起来他和姜宁的第一次见面，姜宁把他拉过来抱住，用力抱得很紧，明明自己也是个半大不小的小孩儿，明明自己也害怕，却强装镇定像个小大人一样，坚定地和他说“别怕，抱紧我。”

奶奶把他从公安局里领回家的时候，在餐桌上宣布以后他们三个人一起生活的时候，姜宁冲他咧嘴笑，开心地和他坐在一个椅子上，搂着他脖子说“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我当哥哥，你当弟弟。”

简单的葬礼结束后，原先狭小的屋子伴随着他们长大、亲人离去变得空旷时，姜宁察觉到他细微的难过落寞，和他挤进一张床共享一床被子，冬天变得没那么寒冷难熬，姜宁握紧他的手说“以后这就是我们的家，以后的路我们一起走”。

过往画面如同手中沙，越想努力留住，越是拼命握紧，手里的沙却越漏越多、越漏越快，直到所剩无几，最后消失不见。

姜宁说的对，他之前总是犯错，姜宁总是教训他，可姜宁说他的话他不是不往心里去，姜宁每次教训他，哪次他之后没有改？

他都改了，因为是姜宁让他改。

现在姜宁让他走。

屋里的秒针滴答滴，不知沉默过了多久，姜宁以为再也等不到姜川的回答，姜川才艰难开口：

“好……”

“铃铃铃……”

床边的对讲铃响，姜川接起来。

“13床家属，你来护士站拿个营养针，待会换药。”

“好，谢谢。”

姜川挂断后转身就走，已经往外迈出的脚步又停住，他扭头嘱咐姜宁：“粥趁热喝了吧。”

“小川，”姜宁叫住他，说：“这件事，别告诉陈连检。”

“……好，”说完他又补了句，“那你要把粥喝完。”

姜川关上门，往护士站走，他低头想着什么，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一下子‎‎‍大‍‎‎‌力‌‍‍拽到一旁的消防通道，没等他站定鼻子就挨了重重一拳。

陈连检从昨晚就联系不上姜宁，明明上飞机前还给自己发消息，两人还约好等他下飞机开个视频电话，可打电话一直没人接。

他心里突突直跳，总觉得有事发生，放心不下定了最早的航班又折返回来，结果敲门没人接，地上有血，他心里更慌，直敲到邻居开门告诉他屋里没人，昨夜这家人急匆匆去了医院，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他这才找人查姜宁被送到哪个医院，刚才在病房门口听完了全程。

“这拳是我替在床上躺着的姜宁打的，替他这个哥哥教训你这个当弟弟的。”陈连检说。

说完他没等姜川站稳，挥手又抡过一拳，“这是我给的，因为你伤害了我喜欢的人。”

“呵，呵呵，”姜川冷笑着，擦干净嘴角的血，直视着陈连检说：“喜欢？难道我不喜欢他吗？我也不想看到这种局面，你以为我想让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吗？”

“姜川，你他妈是不是有病？这就是你给他的喜欢吗？”陈连检实在听不下去，忍不住骂他。

“姜川，一直以来我容忍你，我觉得你成年了，你也已经算是个大人了，能厘清点儿是非，知道孰轻孰重，可是你现在都做了什么？你逼得他割腕、伤害自己，逼得他躺在病床上，让他害怕你，这就是你说的喜欢？你管这叫喜欢？那谁被你喜欢谁得倒八辈子血霉，百条命都不够你祸祸的，你自己好好想想，你做的这一切难道不都是为了泄一己私欲吗？你真的从他的角度想过吗？这一切、你给的所谓的喜欢，是他想要的吗？”

陈连检发泄一通都难解心中愤懑。

姜川颓废地靠在墙边，说：“都结束了，就算有错也不需要你来教训我，”说完他又不甘心，握紧了拳头又松开，最后放弃道：“以后你照顾好他。”

没想到陈连检转身下楼。

“你去哪，不去看他吗？”见陈连检走反方向，姜川喊住他。

陈连检回头，语重心长：“刚才我在门外，听到了你们说的，你也听到了，他说不想让你告诉我，既然他现在不想让我知道，那我就装不知道，等他想说的时候他自然会说。”

他看了看姜川有点惨不忍睹的伤口，犹豫了一下还是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扔给他。

“这就是我和你最大的区别，我对他的喜欢，永远建立在他愿意的前提上。”

说完他转身离开，不再留恋，留姜川一人靠在墙边。

伫立的人影在听不到任何声响、确认别人已经离开之后才放松脊背，一下子卸了力，僵直的身体弯曲，沉寂一会才蹲坐在地上放声痛哭，发泄出来。

在无人在意的角落，姜川失去了姜宁，也没了家。

姜川回去的时候，姜宁一眼就看到他的伤，着急道：“嘴怎么弄得，你和别人打架了？”

姜川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碗，已经空了大半，谎话张嘴就来：“我在那好好地排着队，突然冲出来一个人插队，我看不惯，说了几句就打起来。”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姜川觉得自己说得没错，用来形容他们现在的关系非常适合。

“我不是和你说了吗，别人打你你要还手，不能被别人欺负了。”

姜宁一脸忧心，殊不知这副模样对姜川来说更是折磨。

“我想好了。”

姜川出声打断他，“回去之后我就收拾行李，以后我就住到学校里，不会再回来。”

姜宁的手腕上留了疤，他赶在陈连检出差回来之前，急匆匆回家翻箱倒柜，终于翻出来很久之前买的一块表戴上遮住。

陈连检回来并没发现异样，只注意到他开始戴表，像评价今天的天气一样随意，说了句这块表太旧了，不如送他块新的大金表。

姜宁连忙摆手说“不用不用”，陈连检非说不想要表那就戒指。

姜宁当时没在意，结果第二天陈连检扔给他一个盒子，他打开，里面是个金戒指，表带样式，停在五点二十，在灯光下闪闪发光，晃眼。

“寓意是永远停留在我爱你的时间，怎么样？”

当时柜台店员一说完寓意，他就立刻拍板决定要它，马上扫码付钱，这会儿陈连检巴巴地等着姜宁的感动和夸奖，结果对方半天没应声。

他实在忍不住好奇心走过去戳戳姜宁，说：“干吗呢你，一点儿反应没有？”

结果看见姜宁正在购物软件间频繁切换，哭丧着脸说：“太丑了哥，这能退吗？”

退是退不了，但姜宁实在戴不出去，最后陈连检带着姜宁又去了店里，姜宁贴了点钱把它换成金条。

姜宁对受伤的事只字未提，这是他自己和姜川之间的了断，他不想告诉陈连检让他有多余的情绪，也不想借机邀功、博取同情。

陈连检也揣着明白装糊涂，只在每晚姜宁睡熟了，他才蹑手蹑脚摘下表带，轻轻亲吻爱人手腕上的伤疤。

姜川当时说完那句“不再回来”，姜宁只回了一句：

“永远不要不接我的电话，让我有你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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