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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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川言出必行，履行了他的诺言，姜宁伤一好，他就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天刚擦亮就轻声开门，出发去车站。

他的行李本来就不多，一个行李箱足够。

甚至在小的时候姜川刚和姜宁、奶奶一起住的时候，他就有一个自己的包裹，里面装着他最重要的东西，方便他随时离开。

但很快他就有了更重要的东西，和他们组建了一个新的家，他本以为日子会一直这么过下去，因此那个包裹也就被安心地压在柜子的最底层不再动过，他没想到现在又能拿出来。

他和姜宁的联系也逐渐变少，他几乎不再主动给姜宁发消息，姜宁也有自己的生活，平日里很少给他发，两人之间仅有的固定维系只剩下每月的27号，姜川会在这天给姜宁的卡上打钱。

姜宁第一次收到汇款提醒短信的时候，打电话和他拒绝过，但是姜川只用了一句就把他顶回来：

“你也给我个赎罪的机会吧，让我心里好过一些。”

姜宁不再拒绝，如果这能让姜川心里的悔恨削减一些，那他先暂且收下，权当给姜川存着。

他们也不是闹翻了，两人该笑还是会笑，该聊天还是会聊天，只是变得更客气、更生分。

最明显的改变是，姜川没再喊过他‘哥”，一次都没再叫过。

上大学的这四年只有过年的时候姜川才不得不回家，因为他不想让姜宁一个人在家过年。他知道陈连检是要回家过年的，如果他也不回去，那家里只剩姜宁孤家寡人，他不想让姜宁听着外面热闹的鞭炮声，显得冷清。

但他每次都拖到最后，是宿舍里最后一个锁门走的，回也都是赶着除夕的末班车回，风尘仆仆地回来和姜宁一起包饺子，给姜宁做他爱吃的奶酪芋头糕，俩人守在电视机前看春晚吃饺子，零点钟声响他们一起下楼放鞭炮互道新年快乐，等初三陈连检从家赶回来他又会悄无声息地走，就像从未来过一样。

但第四年过年姜川没回来，因为这一年陈连检带姜宁回了家。

这几年陈明华看着陈连检的事业逐渐有了点儿模样，甚至有点蒸蒸日上越来越红火的趋势，他的态度也有所松动，不再关心他的私生活，找的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高的还是矮的他不再追究，对他的性取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有一个要求：不准乱搞，否则打断腿。

至于叶琬君更好说，当妈的心疼孩子，她其实早就松口，当时陈连检兴师动众出柜闹了一通后，她就上网看了一堆普及同性知识的资料，逐渐理解并接受，甚至近几年开始动了其他的活泛心思，开始给陈连检看男生的照片，问他这个怎么样那个又如何。

陈连检生怕故事重演变事故，他也早就有心想带姜宁回去，不如干脆就趁着这次过年的机会，介绍姜宁给家里人认识。

可他没想到姜宁不同意。

“叔叔阿姨会不会觉得我配不上你，要不见面还是下次吧，这可是过年阖家团圆啊，你们一家子在一起过年我去算怎么个事儿？”

姜宁说这话的时候，陈连检正在用刀转着圈削苹果，果皮未断，一点点耷拉到桌子上。

“怎么配不上？你配我，绰绰有余！”

姜宁还是犹豫，他脑子里已经控制不住幻想出一大堆玛丽苏情节了，当初新闻上匆匆一眼的叶琬君仿佛已经正襟危坐在他面前，甩给他几百万，警告他离开自己儿子。

什么跟什么……姜宁甩甩头打断幻想，说：“哎不行不行……”

陈连检抽了几张纸擦擦桌子，把苹果递到他嘴边，说：“You are the apple of my eyes，好了，放轻松，我早有安排。”

“什么安排？”姜宁拿过他手里的刀切开一半还给他，咬了一口问。

“我当初就说你这个安排非常不靠谱。”

除夕当天，陈连检和姜宁坐在车里，往前两百米就是陈连检家，可此时姜宁正坐立难安，对着镜子摆弄发型。

“怎么不靠谱？非常靠谱！大成功！现在我妈可太希望你的到来了。”陈连检笑说。

前段时间陈连检故意往家里带了好几个不着调的男生，要么就是化浓妆搔首弄姿把家里弄得一股子廉价香水味儿，要么就是狂放不羁炫酷野男孩儿，给他们几张钞票让他们配合自己演戏。

他们拿钱办事果然靠谱，纵使叶琬君是如此懂礼的人一顿下来也忍不住眉头紧皱，饭还没吃完就借口头疼早早离席，至于陈明华，更不用说，陈连检喜提暴揍多次。

年前他又提起带人回来，叶琬君想起上次那张好比印象派油画的脸，顿时一阵恶寒，鸡皮疙瘩起一身。

陈明华压不住脾气，说：“你要是再带不三不四的人回来，我照样打断你的腿。”

“正经小孩儿，特别乖。”陈连检拿出手机给他们看照片。

“嗯，这个看着倒是比你之前那些个顺眼多了。”叶琬君左右翻了几张，稍微放下心来，陈明华凑过来看，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陈连检知道这就是同意了，他又添油加醋：“他叫姜宁，没父没母的，跟着奶奶生活结果奶奶也很早去世了，大过年的一个人在家听外面放鞭炮热闹多孤单，我寻思不如把他接过来一起过年。”

叶琬君一听姜宁身世竟如此曲折，心下软了三分，立马同意。

“我妈还问我你爱吃什么呢，放心吧宝贝，走吧。”

“……走吧！”

事实证明姜宁白担心了，陈连检的家人都很好，他松了一口气。

殊不知叶琬君也松了好大一口气。

天知道当她做足心理准备，一开门看见姜宁，看见儿子带回来一个正常的男人是有多么喜极而泣，她差点就要放下教养出门放鞭炮向所有人宣布：看呐！我儿子找了个多么标致的男朋友！

陈明华问了他几句现在在做什么，姜宁不好意思地说在做翻译的工作。

叶琬君高兴：天呐，还懂点外语。

包饺子的时候，姜宁在客厅坐着也局促，干脆来厨房打下手，捏出来的饺子一个比一个好看。

叶琬君欣喜：天呐，还会包饺子。

汪阿姨做完小炒牛肉分盘的时候，姜宁嘴快叮嘱了一句“有一盘别放香菜”，话音刚落又想起汪阿姨照顾陈连检这么多年肯定早就知道他不吃香菜，自己难免多嘴，又连忙说抱歉。

叶琬君感动：天呐，还知道疼人。

一顿饭吃完叶琬君已经拉着姜宁的手坐在沙发上一起看小品了。

姜宁受宠若惊，好气又好笑，趁没人的时候拧了把陈连检的胳膊，埋怨他：“你之前都带回来些什么人？”

陈连检只是笑笑没回答，飞快地亲了他一口。

陈明华还要忙工作应付大家的拜年，他回书房处理消息打电话，上楼经过陈连检时，在背后撂下一句：“这个看着还挺着调的，你给我收起来你的混性子，好好对人家。”

陈连检忙说“好好好”，心想这个我可是真喜欢，可不得好好对人家。

陈知臻老远就看着陈连检呲着个大牙乐，他走过来递给陈连检一杯酒，调侃道：“看你那不值钱的样儿，折腾这么一大圈，现在满意了？”

陈知臻意有所指，说的是他前段时间带回家那几个演戏的小情儿。

陈连检本来也没想着瞒他，瞒也瞒不过，索性大方承认：“满意，相当满意，谢谢哥哥成全。”

陈连检放低酒杯和他碰了一下杯，当初陈知臻也帮他添了几下柴，家里父母的同意、一直以来他能放手做自己想做的事，没有后顾之忧，这些都多亏了陈知臻这个当哥哥的在他头上顶着，这句谢谢是真心实意。

“哼，我可不止是为了你，我是为了整个家。”

陈连检顺着陈知臻的视线看过去，客厅里念春正学着电视里春晚节目表演，拉着姜宁的手一起跳舞，大嫂和母亲在旁边给她们鼓掌，一片欢声笑语祥和景象。

正巧姜宁看过来，和他对上视线，姜宁冲他憨笑，眼里都带着光。

陈连检觉得心里暖洋洋的，不知是回答陈知臻还是和自己说，他笑着干杯，道：

“嗯，为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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