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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愿意陪我走这段路。

-----正文-----

江驹臣没有再说话,伸手扶过沙发。他用了很‌‌大‍‎‍力‌‌‎‍气,指节按得发青,慢慢地站起来,鬓角顷刻布满浓密的冷汗。他紧紧蹙着眉,按在沙发扶手的指尖几乎要陷出五个洞,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撑起剧痛的膝骨,站直的那一瞬,像是被冰槌生生地将骨头凿断。

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江驹臣闭着眼睛缓了会,压抑下因为疼痛颤抖的呼吸,然后慢慢松开扶着沙发的手。他的腿伤不能被更多人知晓,因此今晚的酒会没有携带手杖,只在出发前服了过量的止疼药,勉强撑了一会。

却没想到晚上下了雨。止疼药因为服用过度,效力也越来越差,只撑了片刻就撑不太住。

他摇摇欲坠地站稳一些,转头刚要对商珒说什么,话音忽然顿了顿。

商珒一直在他身后,小心地张着手臂。察觉江驹臣的目光,青年无措地笑了下,匆忙道:“我怕你站不住……我能扶着你吗?”

江驹臣沉默地看着他,眼底的痛色还没有散去,眸色清浅而朦胧。他没有说话,商珒急忙站起身,替他披上风衣。江驹臣没有拒绝商珒的搀扶,不注射安非他命的话,他的确没有力气走出去。

刚刚迈出第一步,商珒清楚地感受到怀里的人呼吸一停,不知道是怎样刻骨的痛楚,宽大风衣下的肩膀疼得发颤。

“……没事,”察觉商珒要说什么,江驹臣低声打断他,“只是疼而已,可以保持清醒。”

外面在下雨,雨势浩荡,佣人见两人要离开,急忙迎上前。他看了看旁边的商珒,欲言又止,对江驹臣恭敬地躬了躬身:“江家主,公爵大人说外面雨大,请您稍留片刻,等雨势小些,公爵会亲自送您出去。”

江驹臣轻慢地笑了笑:“我来这里,不是要见他的,让他不必费心思。”

“告诉他,我是来接人的,请他老人家不要多想。”他神色冷淡,丝毫不留情面,微微抬手:“伞。”

那人面色焦急,频频望向商珒,到底不敢违抗江驹臣的命令,只好取了伞来。商珒要去接伞,被江驹臣伸手挡过,黑色的绸布伞檀木作骨,他的身量要比商珒高些,伞面扬在两人头顶,遮去泼天的雨幕。

天色漆黑,偶尔闪电破空,隐约照亮阴翳里的庄园。雨珠滴滴答答敲在伞面上,声音如跳珠悦耳,始终维持着一个音调,无端显得宁静。

“那个老头子,近两年越来越疯。”江驹臣淡淡地说,“你违逆了他,他不会让你安然无恙离开庄园。”

商珒愕然地睁大了眼睛,他下意识抬头去看江驹臣的脸:“你知道公爵为什么找我?”

江驹臣冷笑一声,讽意深浓,答案不言自明。

“……那他要是真的动手!”商珒目色一凛,他本以为做到伯格纳公爵这个位置,总是要惜名的,怎么也不会在自家庄园动手。他的猜测本没有错,但季萱的事情过去这么多年,早就成了老公爵心底的疯魔,不能再用常理推断。

可若是真的动手了怎么办?岂不是会连累江驹臣,他的状况这么糟糕,自己进来前又被搜了身,该怎么去保护他?商珒已经做好了被老公爵报复的准备,但他绝不想把江驹臣也牵扯进来,不由焦急道:“我认得出去的路,你不能和我在一起,太危险了——”

江驹臣转头看向商珒。他每走一步都非常艰难,执伞的手却极稳,秀丽的指骨紧扣着深棕色的伞柄,清透的雨水从伞檐淅淅沥沥落下去。黑色的长柄伞是英国绅士的象征,过去江驹臣喜欢订做各式各样的名伞,江家主的伞不仅代表优雅,更是西方黑手党的噩梦。

他的伞,既遮雨,又杀人。

商珒呼吸猛然停了一瞬。也是这一刻他才迟钝地发觉,自从他和江驹臣重逢以来,只在陶余谋叛、陶成思的墓前,见过一次江驹臣执伞。他片刻不离身的名贵长伞变为了手杖,而商珒再也没有见过他出手。

……糟糕的身体状况,严重的心衰,还有几乎废了的腿。

他依旧是江驹臣,却不再是过去的江家主。

“我送你出来,应该可以吓住他们。”江驹臣平淡道,“但也仅限于吓住。所以你最好在心里祈祷,老头子胆子很小,不敢轻易冒险。”

商珒心底连绵的剧痛,像是重锤将心脏碾磨千遍,冷雨的凉意贯彻肺腑,他拼命忍着呼吸的颤抖,却抵不住铺天盖地潮水般的难过,死死地扼住喉咙。悔恨、自责、失措,这些情绪在他洞悉真相之后就没有散去过,他知道他错得离谱、将江驹臣里里外外都伤透,他妄想着道歉、妄想着弥补……他妄想着,还有机会,还有以后。

可他怎么配这些妄想。

他宁愿江驹臣漠视他、报复他、仇恨他,这都是他应得的报应,无论什么他都会如数承受,可偏偏江驹臣这些都没有做。他坦荡温柔一如往昔,更加照出自己的丑陋不堪。

“我送你到门口,你自己开车回去。路上不会出事,把你的事情处理完,尽早离开伦敦。”

江驹臣说完这句,始终没有回音。他转过头,看见青年通红的眼眶,话音微微一顿:“你在想什么?”

商珒慌乱抬起眼睛,字句梗在喉咙,半晌没能发出声音。

江驹臣看他这样子,不由叹了口气:“想知道我为什么还要护着你?”

“因为我不相信你,”他淡淡地说,“今天你只是拒绝了第一次。绾绾的事情是江家最大的秘密,你留在伦敦多一天,这件事就多一分泄漏的风险。”

商珒立刻抬头看向他的眼睛,语声急促:“我绝对不会说!”

“是么。”江驹臣低声笑了,他停住了脚步,抬起右手,将那枚精致的银环展现在商珒眼前:“不必提别的手段。小珒,如果这个东西戴在你手上,我想,无论别人问什么,你都会说的。”

他平静地直视商珒,眼底没有任何情感的变化,像是只在平铺直叙地陈述事实。商珒僵硬地站着,他的声音低得听不清:“我……我不会的……”

江驹臣垂下手腕,他并不在意商珒的回答,转身向前走去。四面静得唯有雨声,树木的阴翳潜藏在雨幕里,仿佛张牙舞爪的鬼影,虎视眈眈地窥探着。大伞遮去了一切的风雨,像是偌大的天地间唯有这一方狭小世界,伞下的人体温相融,撑着这柄唯一的伞。

路并不长,却因为江驹臣的腿伤,走了很久很久。

远处隐隐现出一围暖‎‎‍黄‍‎‎‍‌色‍‍‌‌的光晕,是庄园大门旁点亮的路灯,灯色映在雨幕里并不清晰,宛若虚幻失真的雾。

江驹臣停了下来。

“剩下的路你自己走吧,”他的腿走到这里已经是极限,便也不再勉强自己,举着伞转过头:“公爵应该不会动手了,防止万一,我会在这里看着你离开。”

虚幻摇曳的灯,映在他朦胧晕淡的眸底,像是遥不可及的破碎火光。

商珒心底涌上莫大的酸楚,他低低地答应了一声,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江驹臣的伞下一步步退开。

“明天……”他沉默了一会,然后低哑地说,“明天,我就不能去插花了。”

江驹臣轻轻嗯了一声。

商珒的手指发着抖:“你照顾好自己,不要太累,多睡一会,尽量别再用那种药,好不好。”

江驹臣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青年的眼睛非常亮,是破碎的泪光死死忍在眼角。

商珒再往后退了一步,他完全地离开了伞,孤零零站在雨中。大雨铺天盖地浇下来,浇透了皱巴巴的西装,雨珠顺着额角流淌而下。

“谢谢你,驹臣哥哥,”最后他轻轻说,“谢谢你愿意陪我走这段路,谢谢你……愿意爱这么糟糕的我。”

江驹臣拢了拢风衣衣领,指骨苍白,什么也没有说。

他站在伞下,身形单薄,静静地注目商珒踉跄着离开。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离大门的灯越来越近,又越来越远,最后彻底消失在雨中。

寒意从骨血间层层透出来,眼前黑雾叠连,盖灭了远处浅淡的灯光。江驹臣屈指抵在唇边,低低咳了一声,失去了搀扶,他很难自己站得住。既然商珒已经离开,老头子也没有动手,他扶着裂痛的膝盖,慢慢半跪了下来。

风衣的长摆浸在雨水里,他垂了垂眼睛又疲惫地睁开。静静望着空荡荡的雨幕,和记忆里一般无二的孤寂冰凉。

似此星辰,不见昨夜。

商珒回去的路上,的确没有遭到任何阻拦。他并没有回那家Ives为他预定的酒店,而是随意找了家普通的旅馆,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然后联系商家派私人飞机来接他。

接电话的是齐伯,不等商珒说话,先焦急地问他:“少爷您在哪里?!有没有出什么事?!”

他被问得莫名,告诉齐伯自己一切安好。老人家这才松了口气:“刚刚江家发布讯息,说是要找您清算江小姐被劫走的事……他们还没有找到您吗?”

商珒这才明白,为什么自己这一路安然无恙。江驹臣公开宣布要找他算账,也就是昭告了西方黑手党,这桩仇要由江家亲自了结,别人不要插手。这是彻底的恩断义绝,却也是另一种形式的保护。

他拜托齐伯帮他安排回国的飞机,越快越好。齐伯连连称是,又不禁感叹道:“是咱们不了解西方的情况,才会栽在这次的单子上。江家恐怕马上就要和伯格纳家族开战了,伯格纳公爵暗杀了季萱夫人,虽然没有实证,但江家主也为此和伯格纳断绝了关系。”

“伯格纳那位公爵不会甘心第二的位置,他肖想教父的尊位太久了。只是江家主为何会着急……老公爵已经年近八十,恐怕撑不了几年,等他死了,江家再吞并伯格纳家族不好么?如果熬时间的话,江家主这么年轻——”

商珒低声打断他:“齐伯,去给我安排飞机吧。”

江驹臣会急于动手的原因,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是lyan擅自行动,逼江驹臣不得不出手;也是因为他剩下的时间,恐怕真的不会比老公爵长。

自己绝不能再留在伦敦给他添乱。他在西方毫无势力,甚至还因为这次的订单失败,本家的根基也遭到撼动。他太弱小,什么忙也帮不上,能做的事情也只有拼尽所能地成长。

能使黑道间成立关系的,唯有恐惧和利益。

……当有了强大的家族依恃,才能肆无忌惮地去爱想爱的人。

而江驹臣动手的时间,却比齐伯预想的还要快。

生日酒会的第二日,他牵动了深埋伯格纳家族多年的暗线,彻底打破了两大家族的最后一线平静。这次冲突早在季萱在世时就埋下了因果,她被暗杀后江驹臣本应立刻动手,却因为在C国身中四枪不得不拖延下来。然而当它真正爆发那一刻,还是令所有人猝不及防。

最为进退失据的,是伯格纳的老公爵。

他之所以发疯似的寻找江季绾,正因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伯格纳家族在江家的挤压下早已不复往日,暗杀掉江季绾是唯一的突破口。但他更没有料到的是,江驹臣会这么早出手,季萱的孩子算起来今年才五岁,夺回权位又能做什么?

沉寂已久的西方地下世界再度掀起腥风血雨。势力弱小的,稍有不慎,便会在两大家族的冲突间被碾压粉碎。

商珒毫不担心江驹臣会失败。当年商家落魄跌底,江驹臣只有小半的势力留在C国,却还是力挽狂澜,扶持自己登顶教父之位。他会主动出手,一定证明极有把握,在C国时除非商珒添乱,他决策的事情从未失败过。

而这次没有自己添乱,江驹臣当然一定会成功。

他花费了两天时间,将最后的事情飞快处理完,第三天一早赶往机场,商家的飞机时刻准备着起飞。伦敦如他到来的那一日,浓雾拢裹,不见太阳,气候潮湿而阴冷。他独自前来,又独自离开。

却不再是茫然的愧疚,徒劳的难过。他是为见江驹臣而来,还有幸为他换了半个月床头的花;他也如愿更加了解江驹臣一些,大概也懂得了应该怎么做。

准备好一切,他会很快很快回来的。

这样想着,商珒走进了机场。

……却看见了一个完全意料之外的人。

“非常抱歉,商家主。”Ives举起手中的枪,缓缓对指向商珒的眉心,他面无表情,扣动下扳机:“在您离开之前,公爵大人还想问您要一样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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