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义不该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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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瞳孔逐渐涣散，最后定格在审讯室惨白的灯光下。那支钢笔还插在他的脖颈上，笔帽上的白色六芒星被血染成了红色。

医护人员赶到时，林礼已经没有了呼吸，他眼睛还睁着，嘴也大张着，像是死也要呼喊出他没错，错的是这个世道这样的话。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滴敲打着玻璃，像是无数细小的手指在叩问真相。审讯室的门开了又关，法医、鉴识人员进进出出，只有那滩血迹在原地慢慢凝固，像一幅未完成的抽象画。

韩十一站在走廊上，透过窗户望着雨幕。前几天他的邮箱收到了何曼定时发送的邮件，第一句话就是"正义或许会迟到，但至少不该缺席。"

现在想来，这句话何其讽刺，人死债销，案件最后还是会被撤销，司法认定上他永远都不是“罪犯”。

"他早就计划好了。"靳宇阳不知何时站在了韩十一身旁，"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接受审判。"

她停了停又道“倒是很符合我对他性格的侧写。”

“何曼想要的是他走上法庭，被法律审判。”韩十一喃喃道“迟到的正义还算正义吗？”

靳宇阳看着有些迷茫的韩十一“何曼要的从来都是程序正义，结果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法医初步判断，林礼是趁着转笔的动作用钢笔刺穿了自己的颈动脉，手法精准得像是练习过无数次。那支笔插入的角度和深度，都显示这是一个深思熟虑的决定。

孙玲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证物袋，里面是那支染血的钢笔："笔尖上检测出微量的氰化物残留，他给自己上了双重保险。"

雨越下越大，冲刷着警局的玻璃窗。这个轰动一时的连环杀人案，最终以如此荒诞的方式落幕。没有法庭上的慷慨陈词，没有受害家属的痛哭流涕，只有一个疯子的自白和一场血色的谢幕。

"结案吧。"韩十一的声音透着疲惫，"通知所有受害人家属。"

孙玲应声“好。”

“何局那边我去说。”韩十一补充道。

“好。”孙玲言罢最后看了一眼审讯室。

血迹已经被清理干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但她知道，有些伤痕永远无法抹去，就像那支插在林礼脖子上的钢笔，将成为所有人心头拔不掉的一根刺。

韩十一本来打算独自去找何局，但是想到小宝现在还是和老两口住在一起，这些事情总不好当着孩子的面说，所以本来朝着警局门口走的步子也一顿，转了方向。

他走过去的时候乔菏正在和黎塘讨论结案报告怎么写，他清了清嗓子“乔菏，何局那里你陪我去一趟。”

乔菏抬头，手中的文件夹"啪"地合上："现在？"

"嗯。"韩十一的声音低沉，"把案件结果告诉他，还有...关于何曼的事。"

看到黎塘，韩十一又不免想起了何曼那个网红朋友"黎塘，你去通知万俟卉。上次交接是她负责的，这事该让她知道。"

黎塘满脸不情愿“她又不是当事人，等案情通报就是了。”

韩十一不赞成的开口“她是网红，有一定影响力，随便直播说两句什么就足以掀起舆论危机了。”

“知道了，我叫孙玲一起……”

韩十一皱眉，他不知道黎塘在扭捏什么“孙玲在通知受害者家属。”

黎塘认命地开口“好吧。”

乔菏跟上韩十一："要不要带些东西？何局他..."

"买点水果吧。"韩十一按下电梯按钮，"毕竟是老领导总不能空手上门。"

电梯门关上的瞬间，黎塘已经拨通了万俟卉的电话："万俟小姐，我是黎塘，有个情况需要当面跟你说..."

地下车库的灯光忽明忽暗。韩十一发动汽车时，仪表盘的蓝光映在他紧锁的眉头上。乔菏抱着文件袋坐在副驾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袋口的封条。

"前面超市停一下。"乔菏指着路口的霓虹灯牌，"何局最爱吃赣南脐橙，这个季节应该还有卖的。"

超市的荧光灯白得刺眼。韩十一站在水果区前，拿起一个橙子在手中掂了掂，不免想到当年何曼还教过他怎么挑橙子……

"再称点香蕉吧。"乔菏轻声说，"小宝...就是学姐的儿子，当时带他出去玩，给他买，他挺喜欢的。"

韩十一不置可否，只是结账的时候他没抢过乔菏，“我这个做嬢嬢的总不能空手看孩子，韩队理解一下。”

暮色中的老小区安静得能听见落叶的声音。三单元302室的窗户亮着暖‍‌‌‍‎黄‎‎‌色‎‍‍‌‌的光，隐约能看见厨房里忙碌的身影。

韩十一在单元门前停下，抬头望着三楼那扇贴着褪色福字的窗户。一阵穿堂风卷着枯叶擦过他的裤脚，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何局退休后就一直住这儿。"乔菏拎着水果袋，声音压得很低，"小宝暂时住学姐之前的房间，小宝儿之前的幼儿园离这边太远，最近也就没去。"

大概因为是饭点，楼道里飘着炖汤的香气。韩十一在302室门前停下，听见里面传来孩子背唐诗的童音，和一个女人爽朗的骂声："之前告诉你下楼顺便买瓶酱油，又忘了，还得我下楼。"

门突然打开，门里门外的双方均是一愣，张女士的围裙顺手还放在鞋柜上，显然是刚摘了围裙打算出门买酱油。

见到他们两个，张女士明显一愣："十一，小菏？"

然后连忙偏过身子，给两人拿拖鞋“快进来。”

“来看看师父师娘……”

话还没说完，就见一个小孩跑了出来，他看了看韩十一，并不认识，然后对着乔菏开口“乔菏嬢嬢。”

乔菏伸手把小宝抱了起来“哎呀，几周不见，小宝又长高了，嬢嬢带小宝去买上次我们说过的会发光的小车好不好？”

小宝回头看了看张女士，张女士不自觉地握紧了衣服，然后给小宝拿了件外套“可以去。”

“好耶！”

乔菏放下小宝，小宝则是自己穿好衣服，然后握住乔菏的手“嬢嬢我们走吧。”

张女士请韩十一到沙发上做，自己又张罗着去倒水，韩十一把水果放到茶几上“楼下顺手买的。”

“案子结了？”何局从报纸中抬头，看了韩十一一眼。

韩十一点头“曼曼是自杀。”

“我就知道。”何局摘下老花镜，揉了揉鼻梁“我早说过我的女儿我自己清楚，她就是被林誉惯坏了，什么抑郁症，根本就是妄想，我看她就是吃药把脑子吃坏了……”

客厅里，老式挂钟的钟摆匀速摆动。茶几上摊着拼音本，旁边摆着何曼各个时期的照片：警校毕业典礼上英姿飒爽的、婚礼上笑靥如花的、抱着新生儿温柔注视的。最新的一张被擦得发亮，是何曼去年生日时全家在公园的合影。

明明是这么好的一家人，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韩十一有些忍无可忍“不是的，曼曼说的都是真的，老师，我们当年抓错人了。”

“什么？我当初怎么教你们的，这种案件要……”

“仔细仔细再仔细。”韩十一苦笑了下“可老师，你最好的学生是曼曼，她生前已经把能做的努力都做了，我们才能顺着她的思路查下去，至于自杀，她不是生病，曼曼很健康，曼曼其实一直都很健康，当初我们错抓了林誉，让曼曼看管他，林礼知道后给曼曼催眠下药……”

张女士手中的玻璃杯"啪"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你说什么？"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

何局的脸瞬间变得煞白，手中的报纸被攥得皱成一团："胡说八道！你们抓错人，林誉为什么要认罪？要知道林礼可是他爸爸出轨的产物。"

韩十一看着何局，想说不愧是老刑警，一下子就想到了案件关键处。

“林誉喜欢何曼。”

何局厉声斥责"胡说！曼曼已经死了，你欺负死人不会说话是不是？帝国警察的纪律要求不能和案件当事人有情感关系，这是严重违纪行为。"

韩十一再次强调"是林誉喜欢何曼，当初也是我考虑不周全，应该安排男警的。林誉肯认罪就是他知道了林礼给何曼下药的事情，也因为林礼用何曼威胁他，他是真的很喜欢何曼。"

"都是你的错。"张女士突然暴起，将何局手中的报纸撕碎"曼曼当初说不想读警校，不想读警校，你偏要逼她，要是当时让她去学别的怎么会有今天？"

"你别把什么都往我身上推，我当时不同意他们结婚，不也是你劝的？"

"你给老子闭嘴，这么多年你都是，天天说曼曼这不好，那不好，现在好了，曼曼死了，老子要和你离婚。"

说完，张女士看向韩十一"十一，那个畜生现在是不是在警局？你带我去找他。"

"师娘，林礼畏罪自杀，也没抢救过来。"

张女士闻言瘫坐在地上，手指无意识地揪着地毯上的绒毛，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何曼的警校毕业照上。

"师父，师娘，带小宝换个城市吧，今晚我们就要发公告了。"

"好。"还是何建业拍板做了决定，这个曾经雷厉风行的老刑警此刻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林誉喜欢曼曼的事情......"

"师父放心，不会写进去的。"

厨房里，炖锅的汤溢了出来，发出"滋滋"的声响。没有人去关火。楼下隐约传来小宝欢快的笑声和玩具警笛声。阳台上，何曼生前种的一盆姜又长了新芽，上面还贴着玲娜贝儿的便签，便签已经卷曲褪色，上面的自己依然清晰“我好渴，快浇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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