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回了伦敦，一起出来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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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一上的圣诞假，应付完课业，我决计去瑞士赏雪散心。搭最早一班伯尔尼纳快车，从库尔出发，驶过林海与雪原，将未来规划、复习资料，与大洋彼端母亲没完没了的唠叨远远甩在身后。朝阳从雪岭上升起，雾蒙般的山林又染上生气；斜倚的日光将山峰点亮，白雪与灰原，就此有了新的分界。松枝摇晃；驶入朗德瓦萨高架桥时，窗外又飘起轻柔的细雪。天地壮阔、山谷深幽，你很难再在这雪精灵雕琢的沉静的冬景下生出更多哀愁。手机里的歌单从第一首放至末尾，我终于没忍住，摘下耳机，对那桌对面的人说：“不好意思，请问你能不能不要再哭了？”

假期乘客如织；要不是餐车里实在没有空位，我才不想坐在一个一直哭啼啼气压比窗外雪景还低的人的对面。被那气场侵扰久了，手上热腾腾的红茶都失去滋味。

“……”

那一直掩在双手之后低垂的面孔抬头，我才发现，那顶着一头栗色鬈发的人，竟也是位亚裔。他看见我，愣了愣，像终于发现餐桌对面还有活人一样，睫毛间的水珠停滞一瞬，又簌簌下落。“对不……”

完了。被这样一张好看的面孔盯着，我感觉自己就跟个恶人一样。

“呃……没事。”先前想好的有理有据的说辞统统堵塞；我不自在地偏过头去，全景玻璃上除了白芒雪原，还有两个色泽寡淡的模糊的影子。“嗯，是出什么事了吗？”

“你看上去很难过。”

然后他告诉我，他大清早跟一起出游的朋友吵架了。

还上错了车；一人落单后，晚上的酒店也没着落。

“我问了好几家，都说早订满了……”

我问他，那为什么不回去找朋友。

他鼓起腮帮，像只斗气的鱼：“我不想再跟那帮人一起玩了！”

——唉，这就是我选择独自出游的原因啊。

我说我也在终点站蒂拉诺下车；准备从意大利玩回伦敦。

他激动地拉过我的手，高叹道：哎呀我也是。

“可他们非要去圣莫里茨……天啊我都在那儿玩过八百遍了……”

“你也在伦敦念书吗？”

我报了学校的大名。

“啊呀，那真巧，我在你隔壁念书诶！”

“你学习一定很厉害吧！”

他桃红的眼眶还是湿的，倒没有更多泪花往下流了。

后来知道我们都会华语，就不用英文聊了。

说中文的他莫名给我一种更像小孩的感觉，像南方的吴侬软语。

我有些迟疑，要不要发出一同旅行的邀请。

没过多久，他又接了个电话；再抬起头来时，已是满面笑颜了。

“唉……Theo道歉了；我就再原谅他一回，在中途下车吧。”

Theo？Theo大概就是先前同他吵架的那位“朋友”吧；这个名字有点儿耳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不过英国叫Theo的人那么多……我放下凉掉的茶盏，祝他和朋友旅途愉快。

“你也是啊！”

回车厢前，我们交换了彼此的联系方式。

“等回了伦敦，一起出来玩啊！”

看着他堪比网络红人的ins profile，我想，这等受欢迎的知名人物，大概也就是随口说说，不会再记起旅途中偶遇的无名小卒的。

谁知等回了伦敦、临近春节的时候，他真的联系我了。

“你还没有过节安排吗？来我家包饺子怎么样？”

“Theo他们也在！虽然有时候很烦人，不过大多时候还好啦……大家一起热闹热闹嘛。”

噢，Theo；另一学校的风云人物；和他ins互动最多的人。

“我……”

“哎呀，来嘛来嘛。”

“Theo还说，一定要把那差点给我拐去意大利的人拉过来见见……”

“……”

回望前尘，There were so many things I should have done, but I never did.

There were so many things I was meant to, and then, all happens.

“……好。”

“那就这么说定了啊！等你噢！”

浴缸中的他不知何时昏昏睡去；水波漫过白皙纤瘦的身体。我清理的动作一顿，在柔白光亮的浴室中，无端又想起很多年前初遇时的那场雪。

将那躯体擦干，‎‌‍‍后‎‎‌穴‌‎‎涂上润泽的药膏，浴巾一卷，再将人抱回床上。

像这样的流程，游轮旅途过半的我，已是十分熟练了。

Julian躺在被窝，睡得很熟。

我去露台抽烟，晚上近十一点，红日终于开始沉没。

烟雾燎坠肺中那刻，我想——

像当时那样，雀跃惊喜，又带点儿紧张犹疑的心情。

现在，是再也，不会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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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望前尘，有太多事我本应该做，我却从没有做；

有些事仿佛注定发生。然后，一切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