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他驶入北极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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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日,游轮驶入特罗姆瑟,“北极之门”,水天洗练成冰川之蓝。再往北,深入北极圈,就是文明与孤寂的分界线,漂流探险密事、仙境奇遇,与肋骨巨硕如龙的鲸鱼死骸。夏日的北极圈见不到极光,于是人人都在期待那午夜的太阳。十一点,橘亮的太阳仍高挂在海面上方;凌晨一点,海面仍映照淡金的光。如若足够幸运,你将能看到抹香鲸一跃而起,溅碎日影红晕的轨迹,在重重砸向灰蓝色海波之前,用千分之一秒的快门捕捉它英武的身姿。甲板上人山人海,玻璃窗上的光迹被肤色各异的面庞替代。我牵着他,出去转了圈,又回到静寂的套房。隔壁的住客约莫都出去了,下望俱是黑压压的人影。流云吸着残存的金光,海面如同抖瑟的弦,有太阳神拨动琴音。我和他趴在露台,默默无语;手机平移,录下一段极北的奇观,再将那微缩的海天、雪山与霞云,发给远在纽约的天光正亮的他。
只发一段视频,好像太单薄了;我想了想,又在聊天框内附上一句“miss you”。
消息很快显示已读;下一秒,Noah的视讯请求发来。我挂断了,语音电话打过去,对面人声咋呼得我头疼。
“Rian Rian Rian!快让我看看你啊!”
“海上信号差。”我说。
Julian近在身侧;我想我只是懒得再挑角度伪装。
“唉!……好吧。”
“你忙什么呢。”我随意问他。
“最后一点收尾工作……天啊再在工作室待下去我真的要疯了;屁股都快坐死了……”
他夸张的言论逗我笑了声,“注意休息。”
“哎呀Rian,这假怎么度得你越来越老气横秋了!”
“可能是因为,”余光望向身侧的Julian,“你不在我身边吧。”
“……”Noah沉吟片刻,“你那句话,是认真的?”
“哪句?”
“你说……你想我了。”
“……你以前从来没说过想我。”
“……是这样吗?”我记不太清了。
都三十多岁的人了,没必要再像十来岁出头的小年轻一样想来想去吧。
“是!啊!”Noah斩钉截铁,字字确凿。
“噢。我是想你了。”
不过既然他想听。
赠几个简短的音而已,大概也不费什么力气吧。
“……有多想?”
Noah沉下声来;很奇怪地,这几个字落在我耳中发着抖。
“想,嗯,”我收回目光,再次望向海天交接昏橙的线,“想现在就回到你身边。”
“……”
“妈的!”听筒传来叮呤咣啷的声响,“……你没事吧?”
“有事!我很有事!”哐当——似又有什么重物砸到地上——我听到他吃痛的抽气声,“Noah……?”
“啊啊啊!你能再说一遍吗!就刚刚那句!”
“我开录音了!”
“……”
“Rian Rian Rian,再说一次吧!”
我叹气,“等我回去,跟你说一百遍,行么。”
“好好好,我录下来了啊!你别想着反悔!”
“我什么时候……算了。”
我有什么向Noah许诺过却未尽的承诺吗,没有吧。
不过再谈这些,也没什么必要。
或者等我回纽约再谈。
我以前怎么没注意到,只一句轻飘的话,就能让他开心成这样呢。
这通跨洋电话,最后断在下属敲门来找他的时候。
Noah对着空气亲了半天,才依依不舍挂断。
我回头,看见Julian怔愣的样子;苍白的面上,不出意外,又挂着两道干湿的水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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