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能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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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西容真更快见到西邑墉的是垣帝。
既然西邑垣不怕自己生擒了他,西邑墉欣然赴约。待护卫确认西邑垣确实只身赴约并无埋伏后,西邑墉才现身,西邑垣熟稔喊了一声,“四弟。”
仿佛没有二十年的时光横亘在他们中间。
西邑墉半点不掩饰,哼声道:“还敢约见我,不怕我就地擒获你,一举攻下西都?”
垣帝笑道:“你知道没用,我不过是个架空皇帝,用来平衡乱党势力,一旦被擒,就是枚弃子,届时乱党拧为一根绳,更为棘手。”
“那何故见我,不如乖乖等在皇宫为我备好国玺,待我扫平乱党。”
垣帝道:“西国近年耕收大减,民生日艰,禁不起战乱磋磨。”
西邑墉屑笑道:“怎么,你也配装爱民如子?整个西国不就是你养的蛀虫蛀空的?你要谢我,谢我替你收拾残局,拨乱反正。”
垣帝蜷着四指挡着断断续续的咳嗽,“我知道干戈难免,只希望你不要为难思思和真儿。”
西邑墉笑得更为放肆,“谁输谁赢还没个定局,皇兄就纡尊降贵来给自己的妻子谋后路,你怎么不赐我道护身符,如果我败了,也叫你儿子日后留我一命?”
话间,西邑墉突然想起这个思思是谁,段斟,段氏一族仅剩的活口。若是段家军还在,他可能至死都没有机会北上,但是段氏没了,近年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平雪侯也解了甲,剩下的散军不足为患。
西邑垣如今这个孤立无援的境地是他自己亲手造成的,西邑墉心中快意,“装什么情痴,段氏灭族你袖手旁观,你为了借刀杀人,你的后妃没一个好下场。你不配为人夫、为人父、为人君!”
“是,我无能,但我只是想护思思和真儿周全。”
“哈哈,原来你才是最冷血的那个。”西邑墉愈发唾弃这人,“你的后妃子嗣真是可怜,她们的丈夫,他们的父亲,心里只有一个妻一个子,只当他们是工具。”
“我真正想娶的只有思思一人,剩下的不过是皇权的附赠品。你以为我想要这个皇位?”
“呵,这个位置本是我的,要不是你把我骗下南地……”
垣帝语重心长道:“你真的不知当初为何先皇改变心意,将皇位传给了我?”
“我当然知道,我收到他死讯的时候就知道了,哪有什么兄友弟恭,不过是你骗取他信任的把戏。我发过誓,我回西都之时,就是夺回属于我的东西之日。”
“你错了。”
西邑墉脱口而出:“你放屁!”
垣帝不紧不慢道:“当年你与岳默形影不离,先皇以为你与他有情,分封南地,是成全。”
西邑墉短暂地愣了一下。
“你骗我……我只当他是知己。”
“那就是个误会了。”
西邑墉嗤笑,“误会,好一个误会,那你下诏把皇位还给我啊,既止息干戈,也不累及妻儿。”
垣帝因忍咳而眼周发红,神色疲惫,“四弟,你还记得何为一国之君吗?”
当然记得,西邑墉从来没有忘记,当初那人抱着他坐在龙椅上,他伸手抓眼前晃动的珠旒,那人说这个位置代表着终生奉献,身负万钧,以天下为己任,为黎民鞠躬尽瘁。
很显然,西邑垣没做到,那就应能者居之。
“四弟,你见到真儿就会明白的,他天生就是西国的继承人。”
西容真,段斟的儿子,杀害栗鹿的嫌疑人,一身血债,和他父亲一样,不配为人君。
西邑垣只身犯险来见他就为了说这些屁话,西邑墉看着这个人,这个人只比他大了两岁,却苍老得容似二十年前他那半截身子入了土的父皇,唯独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死命盯着他。西邑垣当真是又疯又病,段斟居然放他出来乱跑。
这边西容真已经等在了西邑墉下榻的宅邸。宅邸内虽是清静,宅邸外却布防了众多护卫,防护密如铁桶,西容真进了这宅子如同自己钻进笼子的笨鸟。
西容真被安置在院内喝茶,这里视野开阔,远可见淡山带水,近可听燕雀啁啾,院外紫竹潇潇,院内争奇斗艳,可惜山雨欲来,愁云惨淡。
乌云压顶,大雨疾落。转移到檐下,西容真眉心跳动,隐约察觉到不详的征兆,心思和暮色一起沉了下去。
既然墉亲王并不愿现身,那此处就不再是可久留之地。西容真转头顺着原路离开,一个萝卜头从侧面冲撞到西容真怀里。
小萝卜头埋着头软软道:“对不起。”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西容真蹲下捧起萝卜头的小脸,手掌微微发着颤,“唯伊?”
小唯伊惊呼:“父后!”
很快一张稚嫩的小脸被泪泡得滑溜溜、水灵灵。
“呜呜呜唯伊好想父后。”
西容真拥着失而复得的宝贝,“你怎么在这里?”
小唯伊抽抽噎噎道:“虽然回溯了时光,但我已经有了骨血,没办法恢复原样了,所以只能回溯到了我原本所在的位置。”
早知这孩子不是凡物,他的重生也与小唯伊有直接关系。
然亲耳听到在自己肚子里装了十个月并一手养大的小东西说出来,西容真还是有些难以置信,“所以……你不是我的孩子……”
“我是啊,我是父后的骨肉啊。你们都不要我……呜啊……”
小唯伊哇哇大哭,几乎失声。
西容真忙不迭道歉,被感染得哽咽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我的宝贝。我要你,我以为你再也回不来了。”
命令宅邸外的护卫伏击缀在后面的尾巴,西邑墉一边擦拭身上的雨珠,一边听仆役上报,太子殿下已经等候多时。
西邑墉暗自发笑,这一家子连会面时间都心有灵犀挑了同一天,今日先后见了他的皇兄、大皇侄,这位四皇侄更甚,竟送了拜帖亲自来了他的住处。
没等仆役引导至侯客处,西邑墉直接在刚挂上灯笼的连廊遇见了抱着唯伊的西容真。
西邑墉把手头的物件交予仆役,挥退闲杂人等,慢慢走近其乐融融的两人,眼前的人面容愈发清晰。西邑墉暗叹,像,太像了。
“殿下。”
“四叔。”
西容真放下怀里的唯伊,西邑墉上前拢护西容真的手掌,笑道:“没想到皇侄乃如此妙人。”
颇失庄重,不似一个长辈对晚辈应有的举止,西容真不留痕迹抽出手,西邑墉并无异样,一脸慈祥。
“唯伊与皇侄站在一处,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西邑墉摸了摸唯伊的发顶,“总不会真是皇侄的孩子吧。”
西容真只礼节性一笑,并没有说话。小唯伊被单手抱了起来,搂着西邑墉的脖子糯声喊了声爷爷。
西邑墉先行,西容真跟在他身后,小唯伊时不时瞥西容真一眼,西容真朝他眨眨眼。
“不知皇侄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为西逐鹿。”
随后是无尽的沉默。
打破沉默的是护卫来报,说的是尾随王爷来的贼人一路逃窜入了宅子。
西邑墉皱了皱眉,“正好瓮中捉鳖。”
仆役搬出两把椅子,一壶热茶和小唯伊的一碟糖莲子。西邑墉招待西容真坐在檐下,声称有好戏观赏。
屋瓦上除了雨水溅落,还夹杂着簌簌潜行的响动。软鞭破空的凌厉,双刀劈开雨幕的强劲和链刃碎瓦的锋芒在屋顶交织,淡红的血水混在雨里从房檐淌下。
一具染血的躯体裹带着碎瓦从屋顶滚落,战场霎时从屋顶转移到中庭。
西容真心惊肉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见万伊踩在滚落之人身上,右手握着夺来的刀,左手拉拽着缠在脖颈间的软鞭。透明的雨水顺着万伊脖颈淌下,被洗刷成一片血色浸透胸口的衣衫。
“住手!”
西容真冲进雨幕,围攻的人不敢妄动,停手等待西邑墉的指示。
“皇侄如此心急,想必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平雪侯罢。”西邑墉道,“不知堂堂侯爷为何做贼。”
西容真维护道:“他是我的护卫。”
“皇侄来访,本王不计吾儿枉死之嫌以礼相待,为何遣人尾随袭击本王?”
言下之意,竟是不分青红皂白,要在西逐鹿之死上做文章,还要诬陷西容真企图暗杀他。
西容真惴惴不安,西邑墉此人比西逐鹿还要无理。
“侄儿今日本就专程为堂兄之死而来。”西容真恳切道,“还请四叔先收了兵刃,万伊伤得不清。”
“本王手下使的这条软鞭是由本王友人用五百根纤纫勾刺玄丝亲手编制而成,轻则削肉,重则刮骨,若要收鞭,怕是要连着侯爷颈上这块连着筋脉的皮肉一块撕下来。”西邑墉正襟危坐,漠视雨中的一众,丝毫不讲情面,“不过若是皇侄的交待让本王满意,软鞭赠予侯爷又何妨。”
小唯伊软言了句,“爷爷,他们都没有伞,让他们避一下雨吧。”
西邑墉沉默着摸了摸他的头,小唯伊不敢再说话。
西容真伫立在雨中,双目如炬,半晌,悠悠开口。
“他是自杀。”西容真继续道,“如果这个答案不能让四叔满意,也可以是谋杀。”
“是四叔亲手谋杀了您自己的儿子。”
西邑墉怒不可遏,本想喝斥,思忖后蹙了蹙眉,且听他如何诡辩。
“西逐鹿五岁被送进西都为质,实则成为四叔您的耳目。他是您唯一的儿子,您从未给予他父亲的关怀,反而以父亲的名义榨取他的价值,供您驱使。”
雨声淅淅沥沥,西容真字字铿锵穿透雨幕。
“不知您是装作不知还是根本不在意,这十余年来,为了完成您交待的任务,为了实现您的逐鹿之志,西逐鹿身险囹圄,濒临死境之遇数不胜数。
“一次次死里逃生没有增加他的求生的欲望,反而磨灭了他的生志,他需要解脱,也需要辅助完成您的大业,所以他选择了自杀嫁祸我。
“这些年您一直不甘心偏安一隅,眼见我父皇一改颓势重振朝纲,夺位的机会愈见渺茫。你缺一个时机,而今我父皇病重,万伊被释军权,朝内权臣结党营私,民穷益艰,西逐鹿就站在这个风口,用他的性命为您创造了一个机会。
“太子殿下杀害兄长,知法犯法,罔顾人命,有失德行,罪甚于庶民。倘若我父皇包庇于我更为如意,您调遣兵马,伺机北上,既诉冤情,又除贼子,名正言顺。”
西邑墉冷哼,“好一出苦情妙计,如此心声,皇侄又是从何得知,总不能是栗鹿亲口倾吐于你?”
栗鹿即是西逐鹿,西容真很快反应过来,搜刮前世记忆,又推断出小栗子是西逐鹿的乳名。西逐鹿之名恐怕是西邑墉为挑衅父皇送入西都时改的。
“有何不可?四叔既然能信他与我不合的流言,为何不信小栗子与我的手足情谊?他为了四叔的野心牺牲自己,也牺牲与我的情谊,但凡四叔有半点疼惜他,他怎做此计?难道四叔不是谋杀他的侩子手?”
极少有人知道栗鹿的乳名,竟从西容真口中听到,西邑墉信疑不定,西容真趁热打铁,又道,“尸体的致命伤是西逐鹿随身金匕,他曾拿刀诱我,然伤他性命百害而无一利,我并没有中计。仵作验尸,他身上并无其余外伤,创口着力和右手弯曲也符合自杀情形。”
西邑墉道:“不过你的一面之词,无凭无据,比捏造一个凶手更为搪塞。”
西容真抬手起誓:“信与不信,真相如此,若有半句虚言,便叫我永失太子之位,西国江山拱手相让。”
西邑墉目光如鹰隼紧锁庭中的猎物,面沉如水。
“本王并不信誓。”
言下之意,如西容真所述,真相如何西邑墉并不关心,西逐鹿之死只能有一个答案,那便是西容真亲手杀害。
西容真哑口无言。
“最后见过西逐鹿的是我,当时殿下迷昏,是我从西逐鹿手上将殿下带走。”万伊弃下手中刀,强忍颈中刺痛道,“但我确实没有杀害西逐鹿,今日也是我担忧殿下安危,擅作主张前来紫竹坞,若亲王执意要将西逐鹿之死迁怒归咎于殿下,那便由我代受。”
西邑墉道:“你的命哪有太子殿下的金贵。”
万伊咽下一口鲜血,“单枪匹马擅闯敌营一向是谋者大忌,亲王不会以为我是来送人头的罢,紫竹坞外早有围伏,若殿下不能全身而退,亲王想来也只能志止于此。”
“你以为我会信,嘴硬。”
西邑墉被仆役遮着雨走入中庭,守卫分散戒备,给西邑墉留出空间。庭中相互扶持的两人像极了一对苦命鸳鸯,被冷雨浇得落魄,却不失一身傲骨。
“太像了……”西邑墉失神了片刻,突然问,“岳安可否识得?”
西容真道:“他是我和万伊的师父。”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一师门的疯子。”
西邑墉道:“我这里有一颗药,乃吾友失踪前所留,吾友岳默便是你们的师叔,出自他手的药都有一个特殊之处,便是服用之人痛不欲生,生死难测,此前试药人中只有一成活下。既然侯爷愿意代受,吃了它,我便不计较今日行刺之事,栗鹿之死也以自杀揭过。这药或许本就是为侯爷研制,也算是了却他的心愿。”
说罢便支使仆役取药。
“我不允许。”西容真急道,“该说的我已经说完了,此行圆满,我现在就要带万伊离开。”
一句话的间隙,药丸已经到了万伊跟前。
西邑墉道:“皇侄,这药既毒也补,你吃了必死无疑。但他现在这半死不活的状态,想必本就旧伤难愈,如今又软鞭缠喉,每说一个字倒刺便深入一分。他快死了,这药说不定能救他一命。”
万伊缠着软鞭的肩颈和手腕渗透出血痕,西容真心中抽痛,银牙紧咬,“我不信,我会救他。”
西邑墉笑道:“你不信,侯爷可不一定。”
“万伊。”万伊确有松动迹象,西容真哀切劝道,“不要赌,我们走。”
雨中的护卫按兵待发,西邑墉不开口,西容真寸步难行。
万伊挣开西容真,抓过药丸一口吞下,吞咽的动作后一口血水呛出口舌。
雨水迅速冲刷去溅到西容真手掌中的血渍,西邑墉看着西容真被冷雨浸透,满含热泪,失魂落魄的模样,想起栗鹿若活着也是这般年纪,或许有三分神似。西容真斥责是他谋杀了栗鹿的话语盘桓在他耳朵里,西邑墉此刻心底生不出一丝快意,提醒道:“皇侄还是速速离去吧,这药非比寻常,留在紫竹坞可无解。”
又下令,“给殿下备匹快马。”
西容真扶东倒西歪的万伊上马,小唯伊一路跟着西容真,拉着西容真的袖口,抿着嘴呜咽。
“父……呜……”
西容真捏了捏紧攥着他衣袖的小嫩手。
“等我们来接你。”
小唯伊松开手指,看着西容真翻身上马,拉着缰绳护着意识不清的万伊,冲他点了点头。
小唯伊喃喃,声音低得听不见,或许只是自我安慰,“一定要说话算话。”
西邑墉缓步走过来抱起雨露挂身的小唯伊。
“怎么,小唯伊喜欢他。”
小唯伊埋在西邑墉怀里擦眼泪。
“那以后让他永远陪着小唯伊。”
西容真怀抱着万伊穿林过溪一路驰向西都,山间已入夜色,阴雨之下雾气蒙蒙,雨水披面更是难辨方向。西容真抹了把雨水,怀里的人身体发凉,愈发沉重,一声马嘶之后,两人一同摔滚下马,西容真垫在下面,抬手摸了一把身上的人,摸到一手散发着锈味的粘腻。
“呜……呜……呜……”
西容真确认了呼吸后哽咽着把人挂在背上,借着些微的光亮沿着人迹前行。
“他不敢取我性命,你来掺合什么,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怎么会做这种蠢事。”
“不能睡,醒醒,万伊。”
“你不能离开我。”
“你是我的。”
西容真泫然哭泣,一边蹒跚行进,一边喃喃自语。
“对不起……”
耳后拂来丝丝热息和血腥气,西容真激动得浑身发颤,沉下去的心又擂鼓似地跳起来。
“你看到了吗,那个孩子,快四岁了,是我们的唯伊。”
“他长得很像阿真。”
西容真道:“也像你。”
拖带着万伊走不出太远,最后西容真在半人高的草木中寻到一处仅剩四壁的破屋,屋顶嘀嗒嘀嗒漏着雨,万幸有半面干燥的地和柴草火石。
西容真费力生起了火,再看气若游丝躺在麦秆上的万伊,这人脖颈缠着布满倒刺的鞭子,血肉模糊,青脉暴起,两腮极力紧绷着,俨然承受着莫大的痛苦。
借着火光,西容真试图找出解开缠鞭的方法,非但没能得解,甚至将十指勾刺得鲜血淋漓。
西容真彻底慌了,就算是父皇离世的最后一面,他也没有感受到离死亡的距离只有一呼吸之间,他从来没有过如此强烈地即将失去万伊的惶恐。
“万伊……万伊……”
纵使这一分开就可能是天人永隔,西容真深知不能坐以待毙。
“你等我,我去找大夫……”
西容真捧着脸在万伊眉心落下一吻,跌跌撞撞冲出破屋。
“阿真。”万伊的声音在屋内乍响。
西容真又连忙折回,却见万伊撑坐起,左手掐着脖颈咳血,地上的血迹里散落着一大把勾刺玄丝。
“别动。”
西容真发梢还滴着新鲜的雨露,撕下一截衣袍给万伊擦拭颈间凝结的血块,这片皮肤上被扎出密密麻麻的孔洞,指甲盖大小的好肉都没有。
西容真蹲在门借着雨水洗干净了布条,洗出一条的血水流。
“等会儿用烤干的布条给你包扎。”
早先被扎伤的十指已经褪去血色,万伊迷离着双眼捉住吻了吻,西容真问,“你是怎么解开软鞭的?”
“我不知道,突然就散开了。”
一片玄青光滑的半弧形薄片映照着火光,西容真拾了起来,若有所思,“也许是唯伊留下的东西帮了你。”
西容真望着万伊,“我们的孩子本事不凡。”
万伊浑身发冷,意识游离,身体内部撕裂重组般的疼痛让他无法思考这些超乎常理的事实。
西容真将地上的玄丝全部扫进火堆,这才松了口气,转头摸到万伊的腰间。
万伊紧扣着他的手,好似被欺辱的良家妇人,“做什么?”
“衣服都湿透了,脱下烤干,胸口的绷带也要拆了,该把伤口泡烂了。”
“别脱,你走吧,我不会有事了。”万伊突然扭捏起来,“这个时刻回不去西都了,阿真在城外找户人家借宿吧。”
说的字多了西容真才听出来,万伊急促地吐息,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那颗药丸不知何时已经发作,或许早在万伊吞下它的时候就开始了。西容真心跳骤停,本以为已经一脚踏出鬼门关,谁知关后是十八层地狱。
万伊:“别怕,这种药我吃过不止一次。”
西容真摇头,“你骗我。”
万伊道:“上辈子我一直活着吧,那这辈子也不会死。”
刚止住的泪又扑簌簌流下来,“你这是赌命,你的命是我的,你拿什么赔我。你还想赶我走。”
“阿真。”万伊摩挲着手中的细腕,笑道,“师叔的事我知晓,他留下的毒药我都吃过,我就是那活下来的一成。师父说唯独其中一种无法给我服用,因为那时师叔常驻墉亲王府上,药丸也全留在了那里。那类药丸除了毒性多于药性之外,还有一个特质,就是服用后会像兽类一样发情,受孕。”
“受孕……”西容真瞳孔震颤。
“并没有成功。”
“那我为什么可以……”
孕育唯伊。
“想来与这药没有干系。”万伊道,“这药本是给受孕的人吃的,我也不知我会变成什么样,也许会化身雌兽。”
西容真笑道:“你还能强了我不成。你是上天赐予我的上位,别想趁机翻身。”
“你现在在我眼里就是块又甜又软的小点心,我快失去理智了,我真的会伤害你,我不愿叫阿真见到我难以自控的模样。”
“没关系,没关系万伊。”西容真掰开钳在腕间的手,“没有人比我更合适做你的解药,或许只是止痛药,总之,你需要我。”
西容真顺利一层一层脱下万伊的衣服,搭在火堆旁,解开绷带,背部的伤口已经结了痂。西容真在纵横的伤痕间落下一吻,灼热的呼吸拂过新生的肉芽,万伊抓着搭在他肩膀上的玉臂,力道紧了紧。
一连串温柔的吻沿着脊背向上,最后落到刚刚凝血的后颈,与情动的热度相较,薄唇的爱抚湿润温凉,一路延伸到了烫红得滴血的耳根。
万伊转过身,薄唇划过脸颊,被两片柔软含上,唇舌的缠绵顺势而发,热烈绵长。
唇瓣分开,西容真已经跪坐在了万伊怀里,握着勃发的巨物,拇指刮蹭着前端的沟壑,细嫩的指腹裹着柱身轻柔地缓慢地左右摩挲。
万伊眼眶里已经布满血丝,欲望落在娇嫩的手掌中,充血弹跳,整个人如燃烧在室中央的那堆柴火一般滚烫,迸发着情热。
前端似有若无的爱抚一发不可收拾地催发情动,身体里的撕裂完全被下身昂扬的斗志掩盖。万伊交握上浅蹭在全身命脉所系地带的手,引导着一双嫩手顺着命脉上下套弄。
头部不断在掌心乃至细瘦的手腕根部磨蹭撞击,西容真手臂发着抖,掌心毫无间隙裹在火棍上,在一片粘腻的摩擦中亲密描摹它的肌理纹路和鲜活生猛。
“啊……呜……疼……万伊疼……”
西容真抽出手掌,指腹和掌心被磨得通红,本带伤的指腹更是附着了血丝。万伊亲了一口紧抿的唇瓣,含上还沾着清液的两根玉指,细细含咬舔弄。
万伊嘴上侍弄着玉指,腿间的东西已经蓄势待发,趁西容真陷在一腔柔情之中,纵容情欲的驱使,把西容真抱在怀里侧坐,脱了怀中人的鞋袜,把欲望抵着嫩生生的脚掌挺动。
“呜……痒……”西容真下意识想收回脚,被万伊紧紧扣着脚踝不得动弹。
万伊放过两根玉指,附在西容真耳后,蛊惑着,“别动,让我……啊……”
考虑到浑身是伤的万伊,西容真不敢妄动,闭起眼,冠状物刮过脚心,间或蹭过趾缝。酥麻的快感从足部扩散到全身,在晃动中一股粘稠的热物撒在足面,西容真一个激灵,从万伊怀里退了出来。
西容真耳根通红在门口接了雨水清洗掉裸足上的浊物,屋内响着发情的凌乱喘息。万伊侧躺在麦秆堆里自发套弄着性器,嘴里不断逸漏出心爱之人的名字。
西容真回到屋内,褪去身上的遮蔽,躺到万伊怀里。
“万伊抱抱我。”
万伊红着眼,从善如流,掐着楚腰往火炉似的胸膛上贴,硬挺的性器自然而然分开腿间的嫩肉,如入桃源,恣意抽动。
西容真紧闭着双腿配合他,也不怠慢自己,闭着眼睛享受这温存的一刻,套弄起自己的欲望。他其实更想让万伊进入他,带着他一起坠入红尘欲海,可惜这个人吃药吃傻了,似乎不记得如何行事。
然而下一刻,万伊就用行动证明淫欲是动物的天性,交媾从来不需要理智,并且理智是桎梏欲望的枷锁。
万伊掐着西容真的腰身把人翻过去,双手滑到跨骨抬起他的下半身摆成跪趴的姿势,重新抵着腿缝挺身插入。跨部挺送着性器厮磨腿间细嫩软肉,也把圆润的后臀撞得啪啪作响。身下的娇躯被覆压在一堆麦秆上,粗糙的边缘在顶送中将手肘和膝盖磨出一圈红痕,更有一两根擦过玉体留下一道细细红痕。
西容真套弄性器的手愈发不得要领,欲望在身体里躁动汹涌,遍寻不得出口。尔后两根裹着清液的手指分开股沟,滋润狭窄的谷道,顶在了倾泄欲望的机关上,反复挤压开拓。
“啊……啊……”
涣散的精力被集中在身体秘处,一股一股推送到性器前端。腿间的性器突然抽离向上,蹭着股沟,缓满送进翕动的小穴。
西容真动着难耐地动着腰身,却被一只大掌盈盈一握,死死按在身下,承受着粗物浅浅地开垦。
“乖,交给我。”
性器的抽送由缓转急,不深入,只在浅处急速磨着西容真的情欲。越是得不到满足,小穴越是咬得卖力,西容真反手抓挠着腰上的力臂,眼泪泫然,呜咽哽在胸腔,带着娇躯细细颤动。
“你真的不行了?”西容真吸着鼻子哭道。
万伊笑了笑,扯过另一条藕臂,一同反剪在背后。上半身没了支撑彻底陷在麦秆堆里,覆压在背后的人直起身,蓄势挺着性器一举进到了最里,随后是整入整出,持续地抽动。
西容真惊喘连连,丰臀被挞伐得潮红,小穴在激烈吞吐中淫水四溅,内里的媚肉热情地绞缠着侵入的巨物,在一次次深入中形成最契合的形状。
下半身高高翘起,承受着亲密厮磨,任由粗物填满,双臂被俘,上半身在激烈的顶撞中脱力伏趴在麦秆堆里抖动,倒是湿乱的头发在抖动中散开来,尾梢岿然不动遮盖在白玉般的温润的肩颈。
“这个力度行吗,殿下。”
万伊啃咬着禁锢在手中的细腕,腰臀不间断地在挺翘的臀瓣上耸动。
“……万伊……放开我。”
万伊松了手上的力道,西容真迅速收回双臂,曲肘撑在身下,刚抬起了腰身,又被掐着后颈按了回去,连带着后臀也滑落,彻底被骑跨在万伊身下。
两腿被极大地顶开,每一次插入都自上而下啪啪拍打在肉臀上,填满肉穴,抽出更是腻腻歪歪,勾带着身下的人都颤抖一下,动情呻吟,“啊……啊……”
西容真反手抓着扼住自己后颈的手臂,倾泄的墨发在肏干中扫过莹玉般的肌肤,万伊流连抓揉起满头乌发,一只手揉捏着胯下丰满的肉臀。
西容真蹬着足腕,反而被更狠地顶在身下迎合抽插。
“放开我……我……我不行了……呜……”
西容真觉得自己身上这人确实变成了一头野兽,以兽类的交媾方式把他压在身下,咬着他的后颈,尽可能深入他,留下他的气息,标记成为他的配偶,最后怀上他的孩子。
但万伊不是纯粹的野兽,是他的爱人,西容真试探道:“万伊……我想吻你。”
西容真被如愿翻了过来,吞没在万伊的唇间。肉穴里的粗物在身体里转动了半圈,磨得西容真直接抖着身子射了出来。
后颈的手臂转而轻柔扼在喉间摩挲,直到湿热的浊息洒在上面,细致的吮咬落在光洁的脖颈,应和着下体无休止的冲撞颠簸。
“啊……啊……啊……”
西容真如一尾上岸的鱼摆着腰身,又如一把玉润的鞘身严丝合缝地迎接嵌在身体里的肉刃。
身上的兽前爪按在他锁骨,添了数个吻痕的曲颈被叼在口中嗫咬,肉刃在数个全根没入的抽送后,毫无间隙地封合在销魂的鞘身中,将一股热液喷洒在了嫩穴中。
承受的人微张樱唇,被持续灌入的热液冲击得发抖,一双手搭在身上人的腰间,挠出道道爪痕。
身上的人拥着满怀娇躯,疲软的性器滑出紧致的肉穴。西容真以为已经结束,撑着胸膛推人,又被钳着肩膀翻了过去。
西容真总算发现,这个人喜欢后入,喜欢将他完全掌控在掌下,喜欢看他以臣服之姿伏趴在他身下接受凌虐。
不知是药性还是性欲,重振雄风的肉刃重新闯入还一张一合吐着浊液的美穴。西容真被扯着一头墨发,分开流着淫液的双腿,泣着泪接受这头兽的奸淫。
身上人发出野兽的粗吼,爪子捧着后臀抓揉,留下一道道红痕,既是折磨,又是欢愉,西容真埋在臂弯,前后动着腰身,让肉根相得益彰地扎根在身体里。
淫兽满足于在肉臀制造爪痕后,又沿着脊沟滑下,压在西容真身上,下半身密不可分地耸动着,上半身也紧密厮磨。西容真牵引着这头淫兽的爪子抱着自己,万伊彻底压在他身上,分享中和着肌肤的温度,无间贴合。胸口的爪子也不安分,捏着在麦秆中蹭得立起的乳粒玩弄。
虽有温情,却无交流的交媾。
“其实我不讨厌这样,但是我害怕。”
西容真抓着在胸口肆虐的手臂摩挲,万伊像头被顺毛的狗趴在他身上动情吐息。
“不过如果你说爱我,我还是很愿意尝试的。”
回应他的只有湿淋淋衔着耳垂的热吻。
“真的吃药吃傻了。”
说他傻,这人就说话了,满含情欲吐着热息,一声一声唤着,“阿真,殿下……”
“爱你……爱啊……啊……”抱着人挺腰动胯,在媚穴里冲撞,换得西容真痉挛,无法分出心神胡思乱想,只得共赴云雨。
肏干了一阵,重复的蛮干又不足以满足淫兽的欲望,这头兽掐着身下人的腿弯抱着站了起来。
西容真惊喘着贴在他怀里,切身体会到这头野兽的情欲,一双力臂擒着他的腿弯,顶着胯送上粗长的肉刃,啪啪啪撞在两瓣遍布爪痕的臀上。
兽欲似乎得不到满足,抱着娇小的人儿在室内转着圈,西容真反手抱着他的腰,摇摇欲坠,又被一根粗硬的肉棍锁在胯间颠送。
神魂颠倒的西容真在走动的肏干中,竟然清晰地听见室内嘀嗒嘀嗒滴着雨,室外更是风摇影动,疾雨飒飒,更有噗嗤噗嗤淫水流溅的声音和自己尤在天外的放弃廉耻的呻吟。
不知过了多久,万伊低吼着紧揽着他,将精液灌进缠人的媚穴。西容真被放下,倒趴在墙上,贴着墙风雨和雨滴的声音更加强烈,好似滴到了他赤裸的背上。
西容真抖了抖身子,浊液顺着腿根流下,合拢的美穴并没有被冷落多久,复被插入填满。
西容真两股战战,两只玉足根本触不到地,勉强站在万伊的脚面,更是随着一杵一杵夯实的捣弄被顶得上下起伏,微微踮起脚尖。
万伊一边肏他,一边像条狗揽着他的腰蹭动,口中还含糊唤着“阿真”。
西容真反手揉了揉他的头,心里被无限熨帖填满,一边扶着婀娜腰肢迎合肏干,一边温情自语。
“我从来没想过离开你。”
“我计划的未来,一直与你有关。”
“我也没想过要重头来过,发生过的事情我没办法忘记,但是我可以把你和让我痛苦害怕的记忆分开,只要你说爱我,我们就还能继续。”
“不过都没关系了,一切都没有发生。”
西容真半转过娇躯,被捧着下颌接吻。
“阿真。”万伊掀开睫毛,用一汪欲情涟涟的瞳涧温柔地吞着西容真,“你果然有事瞒着我。”
“混账。”
万伊把人翻过来,缓慢地顶送自己的粗物,又含情脉脉道:“对不起。”
“还痛吗?”西容真主动亲了亲他。
“不……好多了。”
万伊沉着声回答,心思早就转移到了胯下的一方软穴,重重顶了两下。
“阿真还成吗?”
“啊……不要小瞧我……嗯混账……”
后臀被顶在冷硬粗糙的墙壁,随着蛮横的肏干挤得臀波荡漾,一双嫩藕似的长腿紧绷着圈在健硕的躯干,两具身体热烈交缠在一起,节奏地挺动嵌合。
万伊含着颈下细腻的嫩肉吮咬,嘴中一声一声唤着“阿真……”,似乎能直接穿过颈肉穿透到西容真的脑子里。西容真双手搭在肩上,下身完全交托给爱人,欲根分开双腿,楔入他的身体,深入灵肉的肏干一下一下,顶起颠落,填满空虚的内里,又勾起一阵又一阵的难以言喻的膨胀的溺水般的情潮。
西容真失神仰起头,手指无意识细微地动情地挠着万伊的肩膀。万伊得了鼓励似的,越干越勇,软舌含起小巧的乳粒研磨打转,额间的软发摩蹭在西容真胸贴、锁骨,西容真难奈地吐出呻吟,不停震颤,攀附着万伊的头发,听他一遍又一遍哄诱着。
“爱你……爱你……”
天亮时刻,万伊安然无恙,倒是西容真累得睡了过去。万伊按西容真的意思翻墙偷偷将人带到了仁王府,西容仁皱着眉头安置了一身血污的来人和遮掩不住情事痕迹的西容真。
西容仁身边跟着一个五六岁大的孩子,据万伊所知,西容仁并没有娶妻更没有子嗣,虽疑未问。西容真醒后,还是这个孩子端了药来盯着西容真服下,西容真亲切地唤他小栗子,竟是相熟。
可能是淋了雨又一夜情事,西容真在仁王府醒醒睡睡三天都没能下床。万伊甚是自责,西容真趁机打发他重新襄助卓鉴收集罪证,刚回了西都又快马加鞭去了陪都保护并取回最为关键的物证。
万伊走后,西容真就不肯乖乖喝药。小栗子小小年纪生得一张巧嘴劝着西容真喝药,西容真捏了捏他肥嘟嘟的脸蛋,假装困倦,重新睡下。
小栗子阖上门离开,西容真睁开眼睛若有所思,随后避开人离开仁王府,回到皇宫。
一回到东宫内侍就紧急通知西容真垣帝身体不济,西容真忙不迭跟着内侍到了垣帝寝宫。
段后伏在床榻前哽咽,“你承诺过要陪我一辈子的。”
垣帝轻抚她的鬓发,半晌沉默后缓道:“我这辈子到头了。”
段后握着垣帝的手,“那我也到头了,你不准抛弃我。”
“你要留下陪伴真儿啊,他……尚幼……虎狼环伺,自保不易,何谈兴国。”垣帝哀叹。
“那是他的责任,他的造化。”段后道,“你要对我负责。”
垣帝笑道:“好,好,好,我等你,等你助真儿复兴西国,完成我最后的志愿。”
西容真没想到父皇的身体比前世恶化得更快,已经等不到来年万物复苏。为何如此,西容真能想到的,这其中最大的变数,是自己,前世的此刻,自己已经是个死人的角色。
重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西容真走进寝宫,跪在垣帝面前,垣帝道:“西逐鹿之死提前引来了西邑墉,我已无力与虎狼周旋……”
西容真目光如炬,“父皇安心养病,儿臣已经做好万全之策。”
“好好,父皇相信你。”垣帝颔首,“照顾好你的母后。”
入夜,多是酝酿与实施阴谋诡计的时辰。
西容真派孟盟传信于西容慈后,独自去往垣帝寝殿。不出所料,路上已经巍然堵着拦路虎。
西容真漠视环围的卫兵,直视道:“没想到四叔如此看重我。”
西邑墉并不打算多作言语,示意将人拿下。
西容真抽出腰间的短刀,横挡在胸前,“瓮中捉鳖,应是四叔喜欢的手段吧,那么整个皇宫,或者说整个西都算不算瓮呢?”
西邑墉:“又要逞口舌之强。”
虽言不信,难免猜疑,西邑墉还是制止手下,听西容真把话说完。
“四叔不要急,不是不相信小栗子自杀以命成机吗,如果今日我死在这里,你说世人会以为我是自杀还是您谋害了我。”
西容真调转刀身,刀尖直指自己心脏。
西邑墉紧了紧眉头,“那又如何,本王既入了禁宫,又岂怕悠悠众口?”
“您不惧舆论,但您确定能以一己之力抗衡陆续赶赴西都的勤王之师?”
西邑墉不以为意,这小皇侄还是过于天真稚嫩,且不说哪来的勤王之师,就论眼前,在他手上,求死也不是件易事。卫兵伺机夺刀,西容真被步步逼退,几乎成了西邑墉的掌中雀,怎料西容慈带着人马强势插入,顷刻间逆转了形势。
“墉亲王逼宫谋反,太子殿下血溅当场,即使现在您夺得了皇位,失了名誉,也恐怕没有命坐稳这江山。段氏旧部,平雪侯亲兵,三皇姐容德一脉,届时一呼百应,强强联合,四叔可有胜算?”
西邑墉无心听西容真所言,只暗骂西容慈这竖子竟一直与他虚与委蛇。
这边一个形容狼狈的人被捆绑着丢到西邑墉面前,西容真问,“四叔可知这位何许人也。”
“手揽重权之奸佞胡乾。”
“没错,佞幸当权数十载,贪心不足,私造兵器,蓄训兵士,谋害王孙,毒杀圣上,逼宫太子。”“幸而墉亲王奔丧西都,巧破阴谋,力挽狂澜。然太子为奸佞暗害,无力回天。”西容真循循道,“不知这番说辞,可否取信勤王之师与天下百姓。”
西邑墉骇然,这十余年来,权臣胡乾在朝中炙手可热,翻云覆雨,诬陷段氏卖国,控制端妃祸乱后宫,污蔑大皇妃不贞,如今西邑垣病入膏肓八成也是他的手笔。然而今时不同往日,胡乾已走入穷途末路,何来谋反之力。西容真编排的这番说辞,无非是要他放弃争权夺位之心,以清君侧之名铲除胡乾,平息此次干戈。
可既已破了宫门,西邑墉如何甘心退回南地。
然太子为奸佞暗害,无力回天……西容真的刀还拿在手上,刀锋闪着寒芒,一个念头钻进西邑墉脑子——他这个皇侄不想活了。
西邑墉目光灼灼,恫视这位柔茹的太子殿下,啊,他和小栗子一样,以性命策划了一个局。
小栗子给他一个夺位的机会,西容真就彻底将这个机会化为乌有。
如果西容真死了,那么西邑垣一旦咽气,西家剩下的继承人还有四位,两位尚且年幼,不能服众,只余两位,一位是面前这心思诡秘、满腹深仇的大皇子西容慈,另一位便是心无大志、乐隐田园的二皇子西容仁。若要从他们之中选出一位,其中最适合做傀儡的便是二皇子。
若他以平乱的功名排众议扶持二皇子登基,名正言顺,拥护太子的党羽势必偃旗息鼓,至少给他机会和时间暗度陈仓。
难怪小栗子曾修书提及要将鹿栗安排在西容仁身边。
西邑墉突然看不懂西容真的谋略,他用身家性命仅仅换自己无法如愿登上帝位吗?
难道……
“四叔,可深思熟虑?”西容真发问。
西邑墉突然有些惋惜,他本打算将人留给小唯伊的,“皇侄风华正茂,何必以身相殉。”
西邑墉命令卫兵擒拿胡乾,西容慈的人马也纷纷散开。
夜灯的光细碎流淌在西容真眼里,他笑着开口:“我的命是偷来的,现在我要还给他的主人……”
尖刀刺入西容真胸口的时候,习惯隐身于背景的西容慈还是震撼了一把,一颗心几乎要扑出胸腔,他飞身揽住了这个自幼就被大家捧在手心疼爱的弟弟,想着自己当时为什么会赞同弟弟这个疯狂的计划。
然而西容真口吐鲜血,笑着说了一句,“皇兄,我和他有了一个同样的伤口。”
西容慈叹了口气,“睡吧。”
那一丝惋惜消散在西邑墉心怀的时候,一把尖枪刺破夜空划过他的肩胛,西邑墉及时闪过,退到了卫兵防护后。
“西、邑、墉!”
尖枪在地面划出铮铮声,段后秀眉冷竖,咬牙切齿,“你害我段家不够,如今又来祸害我的孩子!”
西邑墉哼声,“我并没有动手。”
段斟回头踉跄走了几步,丢了尖枪,跪在地面,避开刀把紧紧拥抱上西容真。西容真眼神涣散,轻轻拍了拍段后的背,“母后,对不起,我要过自己想要的日子去了。”
段斟吸了吸鼻子,还是没忍住哽咽,“没关系……真儿做什么决定,母后都……支持你。”
两行热泪滑落至鬓发间,西容真阖上眼皮。
一个本该在陪都的人赤红着双目,像一头刚逃出牢笼的野兽,闯进了包围圈。
“万伊……”西容真半睁开眼,泪水模糊了视线,他看不清人,却也想象得出万伊的绝望与疯狂。万伊给他擦了擦口腔涌出的血,西容真张了张嘴,气息微弱,“你又不听话。”
“你把我骗出西都,就是为求一死?”万伊埋头跪在西容真身前,脖颈的绷带渗着血,面部血脉突张,汗泪交杂,委实跟一头凄厉的野兽没什么区别了,“我错了,我一开始就不该忍,就应该像之前一样把你关起来……”
西容真却闭上眼睛笑了,“你终于承认了,你果然是骗我。”
“我错了,阿真,不要放弃我,不要离开我。”万伊从段后怀里拖出西容真,“走,我们走,去找唯伊,再让他重来一次。”
“……”
西容真已经没了气息。
“阿真……”
万伊抱起他,思绪一片混沌,机械地冲着某个方向前行,他无法相信怀里的人再也不会睁开眼睛,只会慢慢冷却。
“让他们走。”段后目光凛冽,不怒自威,命令后道:“西邑墉,我们的账还没算完。”
这边的剧情无需再解,且说另一头万伊怀抱着西容真直奔紫竹坞,未行车马,足力速奔,离西都越远头顶的乌云越浓重,直到从迷蒙细雨变成了瓢泼大雨。
万伊精疲力竭,跪倒在雨中,小心翼翼护着怀里的人。
实则护了个寂寞。
一声呛咳声乍起。
一个宛若天籁的声音在怀里惺忪发出。
“你竟然也会被我骗到。”
万伊连忙找了出屋檐避雨,抹去怀中人脸上的雨水,仔细查看确认,“我不是失了心智,在做梦吧。”
怀里的人环上万伊的腰,“混账,我若不早点醒来,你就该把我埋了。”
万伊哆哆嗦嗦抱紧他,“阿真不要怕,我会把自己和阿真埋在一处。”
怀里的声音被闷着,“谁要跟你埋在一处,我风华正茂,还没活够。”
半晌万伊抬首,难以置信,“是真的心跳。”
“我怎么会抛下你。”
怀里的人已然睁开了眼睛。
“我们去接唯伊吧。”
热泪和冷雨混合在一起从下颌滴落,万伊笑着,“你只能有我。”
“好,唯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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